眼里有着痛,心里也有着伤,这几日的怨气,都从口中吐了出来。
在他跟前,她不是那个矜持高贵的千金小姐,她只是一个,担忧自己丈夫的妻子。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多少闺阁中的少妇,怨气确是浓啊!
她怨他,怨他太善良,扛起了那么多人的生计;
她怨他,怨他太刚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还怨他,好多好多的怨,叠在心里,含在舌尖,为什么,他就不能为自己想想?
“你也是个人,人不是什么都可以做的,不要把你想得那么强大,那么威武,只让人依靠着你,而不去自己思索,自己为什么不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怎能因为是你开了镖行,就什么都推给你?要让你去承受所有的后果?”泪光闪烁,粉腮晶莹,声声泣血,字字沉重。
她心里的怨气,还有好多好多,每个人,自己的生计,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所得,错了便是错了,就得受到应得的惩罚,依靠着别人,真的就能天长地久么?她看不起贾府,也同样看不起只依附着徐若凡而生活的所有人。
只知道依靠着别人过日子,那些人与贾府有什么区别?
她买了田庄地亩,给那些人耕种,让他们有了家,有了生计,该做的事情她已经做到了。后面的,她不会再多管,而且,她还要收租,种了她的地,自然是要付出些租子,才算是天公地道,她不要做一个任人予取予求的散财童子。天底下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儿,那些人,都是一样地食髓知味,觉得有了靠山,就可以无所不为了。
徐若凡望着她,默然不语,轻轻地叫唤道:“玉儿。”
她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凌迟着他的心,这些他都明白,可是却做不到啊!
他是个男人,要为老幼妇孺撑起一片天,他是穷苦人出身,他明白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痛,遭尽冷眼,受尽耻笑。
他总是觉得自己是强的,可是在黛玉面前,他才知道,他其实没有那么强,他只是,有一颗孤寂的心,将那些人,都当做了是自己的亲人,用这些来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不然,他不知道他这一生,到底是为什么而活。
“不要叫我!”黛玉气得脸都红了,哭红了眼,脸也红了,很气很气,气他的自以为是。
没有受伤的手抚摸着黛玉的脸,徐若凡轻声道:“玉儿,我不能让兵权从我手里被不轨之人夺走,这一趟,我必须去的。以后,我不会这么鲁莽,我不再会为别人收拾烂摊子,更丢下你一个人在家里担惊受怕。”他做到如今,已经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黛玉眼里还是有些水光,怒道:“还有以后?”
俏语生威,怒不可遏,眼睛瞪得几乎要在徐若凡身上穿几道箭孔。
惹得徐若凡不禁一笑,单手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没有以后了。”
以前,没有家人,没有亲人,他可以去出生入死,可是现在,他有娘子,他有牵挂,他要好好地保护着自己的性命!
黛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宁可他学得自私一些,只不解地道:“怎么和兵权扯上去了?”
徐若凡淡淡地道:“我手底有三十万鹰、狮、虎军,那是天朝兵将的重中之重,我掌着,皇上放心,因为我与你,孑然一身,不比那些权贵在朝中盘根错节,会威胁到他的江山社稷,我曾有过归隐之心,只是皇上不放,他对我忌讳,可是依然重用我。”
黛玉咬着粉唇道:“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啊,可是劫镖的事情,怎么和兵权拉扯上了?”
“劫镖的人,是京城中的人,而且,是忠顺王府在背后捣鬼。他们劫了镖,也劫了人,被劫走的,是皇上最疼爱的弟弟,暮云。暮云是皇上一手养大的,与小婉年纪差不多,与小婉同时拜在我师父门下,我答应过师父,答应过皇上,一定要保护他。那些人,想要我用兵符来交换暮云,如果我救不出暮云,就必须交出兵符。”徐若凡娓娓道来,却是惊心动魄。
这些,皇上都料到了,他按兵不动,无非是要试试自己对他是否忠心。
在自己跟前,到底是兵符重要,还是暮云要紧,所以,他不能交出兵符,更不能不救暮云。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就只能拿着自己的命去夺。他死了也就死了,可是若是办事不力,他更怕皇上会迁怒他的娘子,他的玉儿。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哉?他是刀光剑影中活过来的人,他比谁更珍惜生命的可贵。
若是别人,他完全可以不去理会,赔了珠宝就赔了,他另有谋生手段,总会东山再起。
他并不是只懂得刚强的人,他也有一腔柔韧,对风云变幻屈服未必就是输,人总是要有了性命,才会有一切一切。
可是,他是将军,他是师兄,他,更是忠臣,不能拿着天朝的安危去冒险。
黛玉幽幽地道:“朝中,非得这样惊心动魄,非得将许多的事情都压在你身上么?”
雪夜寒凉,红烛微颤,一室的旖旎,谁能想,他竟是差点回不来?
想到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满心里的责备,此时却又吐不出来了,轻声问道:“你受伤了,是不是人和东西都救回来了?”
徐若凡点点头,叹口气,道:“只有暮云受了些伤,养几天就罢了,珠宝分文未少。”
黛玉听了,目光闪着坚定,道:“这笔珠宝,在忠顺王妃寿日的时候,我亲自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