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数亲情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偏生在贾府里,唯独有银钱,才是亲戚,那样的心,那样的眼啊,她不稀罕。
徐若凡恐她心中伤感,伸手拉着她软软嫩嫩的手,含笑道:“这样也好,那样两只体面眼、一颗富贵心的亲戚我也不稀罕。趁着这些日子我也不用上朝去,带你出去走走可好?”他倒是记得,她小时候最是娇憨顽皮,喜爱扮作一般人家的小姐出门玩耍,时常钻到做冰糖葫芦的大伯家中,眼巴巴地瞅着大伯做出最好看好吃的冰糖葫芦。
黛玉听了眼前一亮,眉梢眼角尽是喜色,像是一枝凝露含香的芙蓉,越发显得风姿婀娜,丽色生春:“好啊!”
自进京,只隔着帘子瞧过窗外的人烟鼎盛,自进贾府,亦只那一年元春令人玉虚观祈福的时候,方出来一遭儿,反因宝玉那玉的事情,添了好些气恼,自也不曾瞧见她喜欢看的人生百态。
徐若凡看着她一身素雅又不失娇艳的服饰,浅淡有致,虽也是上好的料子,可都不是贾府那种上用的绸缎,并不奢华富丽,头上万缕青丝挽着松松的倭堕髻,只斜插着一支墨玉长簪,偏生这般简单的衣裳穿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就像风雪中墙角的那一枝红梅,清新妩媚,高雅淡丽,没有颐指气使之气,更显得风流婉转。
“咱们家虽说不及贾府富贵,到底也不差给你做衣裳的钱,你倒是穿得这般简便,让我怪心疼的。”徐若凡轻轻叹息,他怎么会不明白她如此打扮的用意呢?镇国将军府听着是位高权重,可是他并不是挥霍之人,也没别的什么进益,仅仅靠着几两俸禄银子过日子,家里也并没有什么余钱。
黛玉清然一笑,笑里并没有因为有钱而咄咄逼人的气度,只是笑语道:“你这么说,我要管着你了,谁让我带钱出嫁呢?”
她的言语里也没有盛气凌人,只是笑着说出事实,不过却也皱眉问道:“这么些年,你知道的多,明儿个拿过去帮衬着些穷苦人,也算是我的心意尽到了。”很多钱,她是要来无用的,只顾着钱的人,越发显得铜臭味重了些,她也耻于四大家族重银钱而轻亲情的所作所为。
因为,世间有很多的东西,那是钱买不到的。
与朱门酒肉臭相比,她更喜爱粗茶淡饭带来的温馨幸福,只不过,她好像是活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中,不会洗衣服做饭,也不会洒扫房屋,除了那些富贵人家的琴棋书画,她什么都不会,那她会不会给徐若凡添上很多烦恼啊?
不过不用想得太多了,徐若凡会帮她做好的。
想到这里,黛玉脸上带着如同春风一般的笑,披裹着寻常衣料的鹤氅,像是市井小妇一般,挽着徐若凡的手。
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徐若凡却走在了她的前面,拉着黛玉走在身后,口内只管含笑道:“就着我的脚印走,积雪就不会灌进你的鞋里,不然雪化而为水,可是冰凉得紧。”他喜欢牵着她的手,不用避讳着外人的眼光,走自己的路。
黛玉心里软软的,也是暖暖的,眼里的神采更好看了,只是这么一点心意,便足以让自己幸福很久很久。
“不妨事的,幸而我今儿个穿得是往日里冬日常穿的小羊皮靴子,原是不怕积雪灌足的。”还是雪雁硬拗着她穿的。
说得徐若凡也笑了笑,笼着雪帽,细碎的白雪落在她的帽上,却让徐若凡回眸的时候,只看到她一颗晶莹如玉的初心。
徐若凡没有回答黛玉方才要让他将钱散尽的话,因为不管他说什么,都显得太过矫情,他想,他真的是得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不是她的嫁妆,也并不是她下嫁给自己,自己得了的这份颜面,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她。
黛玉,黛玉,世间最珍贵的一块绝色美玉,她的名字,她的倩影,深深地嵌在了他的心坎儿里,一辈子无法磨灭。
雪色皑皑,红梅胭妍,黛玉衣上的红梅簇簇生姿,纵然冬日,亦醉人心魄。
他们像是极寻常的夫妇一般,相互扶持着走在市井上,笑声不绝,对着摊贩指指点点,想买又怕太累赘,。那白白的雪看起来,像是五颜六色一样,她脸上清甜的笑,也只有他明白,那是最美丽的,因为,只有他懂得她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是牡丹花的艳丽,也不是芍药花的妖冶,好像一眼就夺去了人的目光;她是惊世绝艳的红梅,虽然是清清淡淡地点缀着白雪,可是却美在态度,那种风流和娇娜,要让人用心去品味,才会明白令人目眩神夺的美好。
“我们去吃些东西。”一些雪花落得浓重了些,徐若凡唯恐黛玉冷着,便笑语先道。
黛玉点点头,洁白如玉的脸颊给风吹得红艳艳的,带着胭梅之色,点头任由风吹起了颊边的碎发,笑散风中:“好!”
她也有人依靠了,跟着他走着,不用自己操心半分,多好啊!
刚进了酒楼,就见到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大笑着走过来,左脚有些跛,走路一高一低,也少了一颗右眼,可是他却伸手拍着徐若凡的肩,憨厚敦实的脸上都是大笑:“徐将军啊,难得今儿个到我这小店来,快进来,今年风雪大得很。”
徐若凡回头给黛玉掸了掸鹤氅上的雪,笑道:“他是老王,原是个做冰糖葫芦的,上一回你吃的,就是他做的。”
然后又转过身,对老王笑道:“这是我娘子,老王,将你最拿手的补汤送上来给我娘子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