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听了,微微皱眉,伸手拢了拢青丝,才问道:“什么事儿?”
小红水秀的眸子望着屋里的小丫头子,凤姐挥挥手,让丰儿带她们都下去了,独留平儿和小红。
小红方款款地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芸二爷说,外头子竟说林姑娘人在闺阁,不知羞耻,因与宝二爷作怪,才给荣国府的老祖宗急急忙忙许了人,怕坏了宝二爷的声名体面。什么得了相思病,什么得了女儿痨,又说林姑娘从小儿就和宝二爷有了私情蜜意,竟是满城里都是传得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人都骂林姑娘。”
凤姐愕然站起,骂道:“谁狗嘴里混吣出来的话?竟是要将林妹妹置于死地不成?”
小红亦是脸有忧色,缓缓地道:“我只不信这话,方又出门打探了些儿,竟是越发传得难听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一期小人造谣生事。奶奶,林姑娘待嫁在即,若传到了徐将军的耳朵中,这可如何是好?”
凤姐急得也在房里踱步,平儿脸色惨白,道:“竟是先吩咐下面的婆子丫头子小子们,竟是万万不能传到林姑娘耳朵中。”
凤姐横眉道:“这话也不通,林妹妹那样水晶心肝玻璃人,心里虽细,嘴里虽不说,可是什么事情瞒得过别人,可别想着瞒得过她去!况如今给她添置嫁妆,如何能堵住那些置办嫁妆婆子们?”
在贾府里,她亦深知自己无往日威风,极多的人都已弹压不住了,这样的事情,她也只好去请示贾母了。
急急地换过衣裳,凤姐穿过弄堂,便往贾母房中去,却不妨瞧见黛玉曼妙秀致的身形摇摇地走在牵头,似风中的一朵粉荷。
黛玉沿路看着残菊败叶,灵眸流盼,细细地望着秋日萧瑟。
隐隐风声,送来闲言碎语无数,真的是什么样的话,都能从底下的婆子嘴里出来。什么不知羞耻,什么狐媚妖道,什么病入膏肓,好多的话啊,都是如刀子一般指责着自己。可笑世间人,听风便是雨,什么样的话都能捏造出来。
那些俗人的话,不用去在意,和自己本无瓜葛的人,又何必在意?
传出这样的谣言来,败坏了自己的声名体面,又与贾府何益?这件事情,必定不是从贾府人口中传出去的。
凤姐忙赶上了两步,拉着黛玉柔软的手,含笑道:“妹妹身上不好,不在潇湘馆里养伤,怎么出来了?莫吹着风。”
黛玉侧头看着凤姐脸上的担忧,不由得轻轻一笑,清眸生波,显得格外娇柔淡丽,轻轻柔柔地道:“倒也没什么,我这身子也不过这么着,咳嗽两天,吃些药也就好了。云太医还在潇湘馆里住着呢,他倒是让我去走走才好。”
凤姐望着黛玉清丽如画的容颜,小心翼翼地道:“我素知妹妹冰清玉洁,妹妹莫要为风言风语所惑。”
听了这话,黛玉盈盈一笑,顾盼流波时,自是瞧见了隐于花木假山之后的婆子丫鬟眼里的鄙夷之色,莞尔地道:“姐姐素来也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如何今儿个却反在意起来了?我过的日子是我自己的,何必活在别人的目光见识之中?”
世人皆是误解于她也无妨,只要那个他心里知道她的清白就好。
那样一个顶天立地,有着钢铁一般毅力的男子,自是不会如那些肤浅之辈一般见识。
有些人,生出这些事儿,想必是想让徐将军受到波及,亲自解除婚约罢?
从前,自己总是不敢多行一步,多说一句,可是依然风雨包围,如今,她学会了洒脱,学会了从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林家的女儿,曾几何时一定要活在别人的眼光之中了?昔日父亲将自己当作男儿教养,未尝不是想让自己添些男儿的刚强。
凤姐愁眉叹道:“也不知道是那些丧了人性的东西,竟无事生非,如今外头越发不堪了起来。”
黛玉缓缓摇头,发髻上斜插着一支赤金长簪,三串细珠从发髻垂下,在风中摇摆,语气却是淡淡的:“不理会这些。”
说得凤姐急得出汗,紧紧握着黛玉纤细的香肩,不断摇晃道:“你虽不理会,可是女儿家的声名体面何等要紧?到了你身上,你却是不在意了。莫不是非要听着那些愚妇之言,要将你浸猪笼,你才焦急起来不成?”
黛玉歪着头看着她,“嗤”的一声笑,揉了揉眼睛,才道:“莫非凤姐姐竟是要将我浸猪笼的?”
是啊,名声都败坏到了这个地步,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巴望着将自己浸猪笼呢!
“你这么一个娇滴滴俏生生的美人儿,我哪里舍得将你浸猪笼?你竟是不怕徐将军那里退了婚事的?”凤姐越发急迫。
听出了凤姐话语里的担忧之意,黛玉心中生出一丝融融暖意,难得她听到了这般的闲言碎语,还依然来安慰自己,话里话外都是打抱不平。又见她急红了脸,忙取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凤姐脸上的汗,轻笑道:“瞧姐姐,急得一脑门子汗做什么?风吹了,仔细回去嚷着头疼,你家的巧姐儿倒是越发怪罪我让你操心了。”
凤姐伸手抓着黛玉的手帕,不禁道:“我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我在这里急,你还是这般云淡风轻。”
黛玉柔柔地道:“祸从口出,千古如是,多少人是活在这些是非里的?又何必在意他们呢?况且,林家的女儿林黛玉,可不是闺阁中禁不起风雨的娇弱兰花,不经一番寒彻骨,又哪得梅花扑鼻香?”
这些事情啊,就算是,成婚前的一番经历,让自己看清一些人的嘴脸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