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她多心,还是这两个人真的有了什么变化?青羽想啊想,想不通,就丢开了。这两个人比她聪明得太多,他们的任何事,总有他们的道理,又何劳她操心呢?
她原跟嘉共一顶轿子,到下山的岔路口,嘉道:“从这儿开始,我要往西边去,给这一季的扇骨挑点儿竹子,谢先生大约是回城里的,你跟谁走?”
“跟……谁?”青羽看一眼谢扶苏,心跳得好快好快。
“跟我这边。”谢扶苏抢先道,脸有点儿红,声音也有点儿紧张,局促地咳了一声,“我要你帮我整理药材。而且……而且扇子那种事,反正你也没有必要多学!”
对哦,青羽想:谢先生需要她,而嘉坊主,好像不是那么需要她呢。
可是她对扇子投入了这么深的心意,她从小不是很喜欢热闹的孩子,孤单一个人坐着的时候,只要心里想着扇子,就安定充实起来;甚至,觉得坊主不够爱她的时候,只要想着有一天,能在扇子上有进步,博得坊主高兴,生活都像有了盼头。骤然之间,那么武断地说“扇子这种事,你没有必要多学”,而且出自这么温和的谢先生之口,她觉得迷乱。
忽听后头有人叫:“嘉老板……嘉老板……等一等!”又奔又喘,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三人齐齐愕然,回头看,但见个略胖的人,个子不高不矮,年龄不算太老、也不算太小,红彤彤的面颊,像揉进胡萝卜粉的面团,跑得热了,微微有些儿汗气,那汗气也是喜洋洋的人间烟火,与他们刚刚离开的龙婴住所的所有人都不相同。
谢扶苏从软轿上下来,跨前一步,护住嘉与青羽。青羽忽然觉得他们有点儿像一家三口,嘉是娘,而谢先生……是爱护妻女的爹爹吧?她想着,脸又红了,心底酥酥麻麻,不知是什么情绪。
那胖子奔到面前,向嘉稽首,开口见山地自报家门道:“嘉老板!我就是那负责做粥和粥菜的那个!”
嘉“哦”一声,仿佛已经恍然大悟。青羽和谢扶苏可不知做粥师傅要追嘉而来干什么,齐齐看他,便听他道:“在下七岁进厨房拜师父学艺,主攻是甜咸细点,但在粥道自认也颇有心得。嘉老板特意叫人带话给在下,说脆腌菜好。锣鼓听声、说话听音,那清拌海带、酸辣菜叶卷也是在下拿手的,怎么就没入老板的法眼?挟到碗里,还是剩了下来。哪里不妥,请嘉老板明示。”
二人这才明白,这位厨师端的是个敬业人士,一听有人说他不妥,居然要追下山来问的。他对自己的厨艺这般认真,就如同剑客对剑道认真一般,顿时叫人肃然起敬。
这边,嘉微微抿嘴道:“妾身不懂得厨艺,只是舌头尖刁点儿,叫师傅取笑了。这里离海远,海带运过来,当然是贵东西,但要用冰冰住,马不停蹄赶运才好,到了口还是新鲜的,你这个是晒干了又浸出来的东西,陈气太重,不讨人喜欢。至于酸辣菜叶卷……”掩口一笑,“叫师傅见笑了,妾身从来不爱吃苦的酸的东西,从前吃到有人做的这个,略带醋意、竟不甚酸,只觉爽口,所以喜欢,这次挟师傅做的尝了尝,还是个酸东西,就搁下了。实在倒不知在做法上有什么区别。”
胖厨连连点头,“老板是个好舌尖儿,只不是下厨房的人,这也怪不得……那不太酸的菜叶卷,颜色可新鲜?有其他佐料没有?”
嘉想一想,道:“新鲜自然是新鲜的,就是干干净净卷起来的叶子,不觉得有别的作料。”
胖厨点头,“那还是醋的做法了……我得跟调料的人好好研究……”又问,“那碗白米粥,是下了点儿工夫的,嘉老板觉得如何?”
嘉常吃粥,青羽倒是知道的,坊主的粥同这胖厨的粥,却有些分别,就像院里梅花的形味同外头梅花有些分别一样,心里觉得到,口里说不出,听胖厨问到这里,也忙竖起耳朵听。
便听嘉闲闲答道:“火候大约不差了,把米换成单季稻米、油换成松子油试试?”胖厨拍着脑门,响亮答应。
青羽听得稀里糊涂,她不知道稻米分一年单季与一年双季的,单季稻与双季稻口感不同,而米泡完了再熬粥时,需揉上一点点的油,一般用花生油,已经算好了。嘉说的松子油,更清香些,价钱却不可以十倍计,但这两人像完全不管钱似的,一个随随便便建议了,另一个茅塞顿开地答应着,抬头看嘉,满脸期待,“不知嘉老板现在厨后用着什么人?我能去拜访吗?”
嘉一愣,放声大笑,“现在我的厨下跟任何人的厨下一样!都讲究,哪里讲究得过来?就这碗粥,还是肠胃到这边坏掉后,不得已日日要吃它,才费脑筋去问了水米油的事,旁的再没了。要不是肠胃,哪里管什么粥不粥?从前,最过瘾不过喜吃一碗汤泡饭。”
胖厨立马接上去,“隔夜的好饭收拾暖了三分,不伤饭骨,再浇热汤泡上,那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