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经过山腹时,有一段,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叮叮当当类似打铁,这也是制扇工坊发出的声音吗?是哪道工序呢?青羽想不出来。
才转过半盘山路,小罗刹忽然把他们一按,“趴下。”趴在草丛里,恨恨咬牙,“冤家!龙哥哥怎么又跑来了?”
秦歌与青羽全未看到人,秦歌吓得五体投地趴到地上,青羽还傻傻要探出去看,被小罗刹狠狠将头按下去,秦歌在旁边看得心疼,只没敢吱声。小罗刹悄悄道:“危险了……哎,我们到那边避避。”指着十丈外一个屋子,“那儿是正花厅,龙哥哥八百年不会用它一次。”
这里地势已经低了,蝉鸣声声、松涛阵阵,还夹杂着叮咚流水声。水声来自一弯窄不过二掌、深不过脚背的山溪,清倒是极清。那花厅就建在山溪边儿上,是一明两暗的三合小院儿,青瓦、白泥墙,前头院中点缀着竹石花草,极清爽。三人从后门进去,静悄悄一个房间,有茶具、点心、并一个小灶,是给前头准备茶花点用的。一些家伙零星放着,灶头还有余温。小罗刹剔起眉毛,“咦”了一声。有两个人边说话边走近,“奇怪,又不叫我们去换热茶……”是在这儿侍候的仆人。
小罗刹知道此时出门,必定给他们撞见,支吾不得。一咬牙,抓着秦歌青羽往后头转,转过一道小回廊,进入旁厅。再隔一面板壁就是正厅,她耳尖,听到里面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似乎不会武功,另一个却是高手,不知是何人。她向秦歌他们比个噤声的手势,他们暂时躲在这儿,心知危险得很,但又没其他办法,只能暗自发急。
衣袂飘风声,龙婴进了正厅,且行且扬声道:“劳两位久等。”声音里可是一点儿没抱歉的意思。青羽想起刚才参商给人送拜帖来,大约就是这两个客人了。只不知龙婴早已离开,为何现在才到。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轻轻笑了声,是女人的声音,只那么轻轻的一声,竟然就又脆、又媚、又柔和、又风流,叫人恨不能出去看看她长得是什么样子,再听听她想说什么话。青羽觉得胸口被谁重击一拳,坊主?
坊主怎么……难道是,也为她而来?!
另一人开口道:“好说,劳逆天王大驾接见了。”声音底子是温和的,但动了真火,话很冷。这再没别的,是谢扶苏!
青羽鼻子发酸,坊主、谢先生,都为她而来!她怎么受得起?
那边,龙婴鼻子里冷哼一声,“两位怎么不用茶?”
小罗刹知道,客人的茶一定已经摆凉。龙婴晾了他们这么久,还说这话,摆明是找碴,很快就可以打起来吧?打起来时,他们不知是不是能趁乱逃走。
谁知,这次谢扶苏没有回答,坊主说话了。还是那么轻轻笑一声,笃定、微微带一点儿刺、却叫人怎么也恼不起来地开口,“茶凉了呀!凉了的茶好像灰了心的女人,但凡有点儿意趣的人,在还能选择的时候,总不愿意委屈自己去喝它,是不是?”
龙婴眉毛一挑,“这位姑娘是?”
坊主盈盈拜下去,“不敢,贱妾年纪老大,龙英雄欢喜了称呼一声‘大娘’,不欢喜称呼一声‘婆子’,都合适得很,不用客气。贱妾无姓,单名一个嘉字,山下做扇子谋生,些微一个门面,人称‘引秋坊’的便是。”
龙婴动容,“嘉老板?”语调客气很多,“嘉老板的素扇,制得真好。”
任何一个男人,见到这样一个女子在面前,语气都难免客气点儿。嘉很知道这个,也很习惯利用,眼角微微一眯、唇角微微一扬,笑容如酒,“岂敢岂敢,龙英雄的好客,才是天下一绝。小女在贵府叨唠许久,妾身很不好意思,不知能否见她一面?”
她的厉害之处,在于不问“能否带回”,只问“能否见一面”,男人但凡有点儿心肝的,简直开不了这个口拒绝她。
龙婴的声音有点儿狼狈,“青羽?她是嘉老板的女儿?”另一边,青羽、秦歌他们也在心里问着同样的问题。
“她还在襁褓中时,我把她领回来,亲手抚养,一天天看着她长大,她就是我的女儿。”嘉答道,语调平静,正是这种平静中才显出力量。青羽鼻子发酸,坏了,她想抽泣了!实在忍不住要发出抽泣声了……
咣!风雷之声,谁?那么大气势地冲过来,前面要是挡着树枝,他就把树枝撞断;前面要是挡着柱子,他也能把柱子撞断!
小罗刹第一时间想把脑袋往墙上磕,因为她太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冲进厅中,直奔龙婴,嘴里吼道:“我女儿呢?你叫我自己在山里找,我找个毛?我……”
龙婴长身而起,冷笑一声,“好,我们这次一并解决!”噗!举手成爪,击向旁边板壁。原来他早听出小罗刹等几个藏在那儿。小罗刹识时务,在他击实之前已经叫起来:“我们自己出来!不用抓了!”
谢扶苏也早听到旁边房间有几个人的呼吸声,只以为是龙婴的婢仆,故未多加注意。如今龙婴这么说话,又摆出一副抓人的架势,不禁警觉:莫非青羽就在那儿?龙婴伸手时,他也伸手。龙婴的指尖离墙壁五寸时,他的指尖离龙婴的手腕也只剩五寸。小罗刹喊声一出,龙婴即刻收手,谢扶苏也随之收手,但全身戒备地守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