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心没有回答，身体的疼痛与心中的凌乱已让她不愿开口。
“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养心殿的吗？怎么这么不忍与朕分离了？”那个人轻轻一笑，往她脸上轻佻的呼了一口气。“要不是侍女发现了你的失踪，朕还不懂得去找你呢。”
他果然什么都掌在手中了。梧心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深处，仿佛在隐约希望着，林中的那抹黑影是别的什么人……
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梧心一双空洞幽邃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那一身白衣的帝王，淡淡道：“是的，奴婢想皇上了，一刻也等不得了。”
凤泠收起了輕薄的笑意，没有说话，一双如夜无边的眼睛染上了微微一丝的狠厉。
“皇上不会不知道奴婢是来做什么的吧？”梧心笑了，身体的疼痛无减笑中的快意妖娆。
凤泠定定的看着那双即便在钻心之痛中依旧空洞无畏的眸子，沉默半晌，终是笑了。
“你知道的已经这么多了，还要什么是不知道的？”
梧心心念一动。她知道的……他都知道的么？那他……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了么？
少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静然浅笑。“皇上先莫急，一月未见，奴婢还有很多的事想要向皇上倾诉呢。”
凤泠的表情似笑非笑，却没有说话。
梧心亦不语。两人之间仿佛拉开了无声的战争，谁先开口说话了便像是屈服了，输了头筹一般。
仿佛过了很久，梧心终是没有耐性等下去了。
梧心张口欲言，又仿佛啄磨了许久，终是想好了自己的说辞一般。
“皇上，这二十年来，皇上都过得很快乐，是吧？”
凤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眸子移向远方：“是的，朕很快乐。有很多的东西去憧憬，有更多的东西去等待。”
梧心一愣。冷笑，却慢慢的浮上了嘴边，残酷而痛苦。
没有了她的二十年……原来，他比她想像中过的还要快乐得多。
凤泠，我真想把你的心剥出来看一看，你是不是连罪疚感也完完全全的消失殆尽了！
“是这样吗？”梧心垂眸，低低一笑。“那这两年呢？奴婢在皇上身边的日子里，皇上可曾想起过什么？”
见凤泠依旧僵直的站着，默然不语，梧心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身体因碎骨破肤的痛而颤抖着，恍若荆丛中盛开的罂粟。
“皇上掌控着江山，玩弄着皇权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个女子，在地狱之火中等着你？”
凤泠的身影依旧僵硬。
梧心仿佛自言自语般，低低呢喃：“皇上可知道，犯了罪的人，要用一生来偿还？”
凤泠的表情仿佛僵硬了一般，没有丝毫变化。是执迷不悔？还是正在算计着什么？
正当她准备再说什么之时，却忽听他轻轻的开口了。“朕已用了一生去偿还。”
一生？他在偿还么？她怎么没看见。梧心嘲讽的笑了，不知是否因为情绪的波伏，伤口又一波剧痛袭来。
梧心不禁抽搐了一下。余光却瞥见了一抹关心的眸光。
她只是别开了头。
“最大的惩罚，不是死，相信皇上对此了解甚深。”
凤泠淡淡道：“朕活着就是为了赎罪。”
梧心心头一荡，只觉茫然不解。
眨了眨眼，却倏然道：“帝姬不在宫中，亦不在奴婢身旁，皇上不觉得奇怪么？”
她的声音，纯净无辜，却让人听得汗毛直竖。
“孩子！你把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凤泠蓦然醒觉，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脸上漫开了森冷的怒气。
果然，这便是他的死穴！亦是，他最好的惩罚。
凤泠，你太聪明了，什么都猜到了，只会让自己更加的痛苦……如我一般。
“孩子？什么孩子？”少女笑了，虚弱的笑，却璀璨异常，散发着致命的妖冶，如地狱出来的修罗。“你以为，我会容许你的孩子的存在吗？”
凤泠仿佛在那一刹那崩溃，呆呆的站在原地，却失去了一身的神采，只剩下了空洞迷离，痛得碎成了千万块。
看着他一脸的痛苦，她仿佛不痛了，只是冷笑。
“奴婢说过，奴婢不会再痛苦，却会让皇上，痛不欲生！”
梧心合上了眼睛。她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连自己的心跳声也仿佛听不见了。
她，早已成魔，却没想过，心，在这一刻，竟会碎了一地。
他却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一手把少女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提起来，一朝帝王满脸的悲愤交集，一手捏过她的下巴强迫她正对着他。“你千里迢迢，不惜害得满身伤痕来找朕，就是为了这个么？”
梧心笑了，痛苦却云淡风轻。“奴婢不是说过很想皇上，想得再也等不住了么？”
凤泠松开了她的下颌，手掌已被捏成了拳头，举起，正要挥下，仿佛在死死忍住什么一般，终是恨恨的垂下。
“昭阳……是我们的女儿！是朕的，亦是你的女儿！你……”
梧心敛起了笑容，空洞的眸中泛起了一丝悲悯感伤。
“是的，梨落是我的女儿。可是，我的生命里，不能为女儿而放弃生命的支柱。”
凤泠的身影再次僵硬，连脸上的暴怒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梧心低低笑了，却连唇角也没有一丝笑意可言。
“奴婢不会为情感放弃仇恨。”
明黄的军帐在冬日的寒风下轻微的摆动，帐中的人也仿佛在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