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听老妇人的话似乎话中有话,便忙问,“老妈妈,您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认为现在的皇帝不该是秦镇天了么?”
那老妇人磔磔地笑,在夜色里听起来像是苍老的鸦,“咔咔……丫头,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正与你相反,皇帝当然一直都会是他,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用了哪个皮囊。”
“什么?”
夭夭听得头皮发麻,“皇上就是皇上,他会用什么皮囊?”
老妇人忽然问夭夭,“你叫什么名字呀,丫头?”
夭夭报出名字。
老妇人眼睛里闪出一抹异光,“丫头,你猜我叫什么名字?”
夭夭一怔。这世间每个人的名字都是千差万别,更何况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可能猜得到她的名字?
夭夭心思电转,却也猛然一动!
——陌生人怎么会平白无故让你猜她的名字?她没老糊涂,她这样做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夭夭颤着声音问,“老妈妈,难道您的闺名也叫夭夭?”
“咔咔,咔咔……”那老妇人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苍凉,“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小丫头,一猜就中!来,今天难得我高兴,更难得咱们同一个名字,也是有缘,那我就满足你一个好奇心吧。小丫头,你满眼睛里都是问号,那你就问吧。不过,你只准问一个哟……”
夭夭闭上眼睛,只觉心中千沟万壑、潮头奔涌。那么多问题一起席卷而来,她想问的太多太多,究竟该拣选哪一个?
风起风落,枯叶旋舞又沉寂。
夭夭缓缓睁开眼睛,“老妈妈那请您告诉我,皇帝跟流璟的相貌那般相像,不仅仅是血缘的关系,对么?”
老妈妈微微挑眉,浑浊的老眼里似乎泛出一道微光,“问得聪明。”
老妈妈别过头去,望向她那院落里幽深无边的夜色,“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夭夭摇头,“我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诡异。就算血缘会造成面貌的相似,但是我也亲眼见过北苑王爷,他是流璟的生身父亲,可是面貌却也没有相似到皇帝的那般程度。我只是错觉——仿佛皇上的相貌就是流璟未来的相貌,就算是亲伯侄,也不该这样相像!”
老妈妈一叹,转身走回夜色。她的脚步缓缓而沉重地踏在她院子里似乎厚厚的落叶上,发出飒飒的声音。
夭夭见老妈妈转身就走,便急了,推着大门喊,“老妈妈,您方才说会回答我一个问题的,可是您怎么就这样走了?老妈妈,您倒是说话呀!”
老妈妈头也不回,就一直一直走回院子深处去。浓墨一般的夜色将她佝偻的身子点点吞没。
夭夭急了,“老妈妈,您怎么能这样言而无信!”
良久,夜里风渐渐打起来,吹起满地落叶,仿佛扰动天地。夭夭被风吹着,站立不稳。
风里,忽然传来那老妇人的嗓音,像是磔磔的寒鸦,“我已经回答过你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若有心,答案自会省得。”
风越发大,漫天漫地枯叶飞卷,夭夭只得摸着围墙向回走。
隔着幽深的夜色忽然传来总管太监万宝尖细的嗓音,“夭夭姑娘,你在哪里?”
夭夭心里一惊,看来她的一举一动还是有人监视。万宝这样快追过来,显然皇帝恐怕也是知道了。便忙镇定扬声,“我在这里。”
说也奇怪,夭夭声音喊出,天地便已经风停,刚才那一刻的枯叶狂舞、飞沙走石仿佛都只是虚幻中的情景。
“哎哟我的夭夭姑娘啊,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守着口枯井,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枯井?
夭夭四顾望去便是惊住。哪里还有什么幽深院落,她自己就蹲在一口井边。伸手去望那井,深黑一片,丝毫没有水气,显然果然如万宝所说,是一口枯井。
她怎么走到这儿来的?方才那老妈妈又是谁?
被万宝和宫女们簇拥着回了寝殿,夭夭只觉心中如有鲠刺,无法睡去。
万宝只是转达皇帝殷勤问候之意,说让夭夭好好调理身子,等身子好了就回行册封大礼。
夭夭在乎的不是这件事,一直萦绕她心内不去的是,那老妈妈说的已经回答了她的话——究竟那答案是什么?
夭夭沉静下心,努力将与老妈妈之间的对话前前后后仔细寻思一遍,心中凛然一惊!
老妈妈最先问她,说皇帝现在会用什么皮囊……然后她自己问老妈妈,皇帝与流璟为何这般奇异相似……
难道,难道!
夭夭惊惶转头,正对上菱花镜里自己的影子。一个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涌起:井水亦是一面镜,如果那井水还没枯干,她定然能照见自己的影子……
那个老妈妈,也是叫夭夭的!
传说轮回之中,每个灵魂都并无不同。鬼差们不知如何分辨,便以前世名字作为标签。那些死的时候能牢牢记住自己名字的,便可以顺利转世投胎;那些忘记了自己名字的,便会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能超生。
她叫夭夭,老妈妈也叫夭夭,这不该仅仅是一个巧合!如果那口枯井里的水还没枯干,她是不是会从那井水里看见那老妈妈的身影?!
那是她的曾经,还是,未来?
同样的道理也适合皇帝与流璟吧!那样相像的两个人,彼此对望的时候,是不是就像在照镜子?只不过流璟看见的是年长十岁之后的自己,而皇帝看见的则是年轻了十岁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