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灯光下,崔西静静地趴在那儿,桌上那一滩刺目的鲜血让存希眼前的这个景象更觉得惊悚诡异。她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忽然回过神来,下一秒她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救人和嘶喊之上。
“崔西,崔西!挺得到我说话么!你振作一点,我马上叫救护车,马上!”
存希一边说着,一边找来绷带布条来勒紧崔西的手。她尽可能地在那条深且长的伤口上勒了一个死结,或许是她太过于用劲,在存希打完最后一个救生结的时候,她似乎听见了一声若有似无的闷哼从崔西的鼻孔里头传出来。
“崔西,崔西?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存希说着,便将崔西抱在怀里,一手按住她左手的穴位,似乎想以此来控制住崔西渐渐流逝掉的生命。所以当存希将崔西一路护送到了急诊室的时候,早就已经一身血污。巧的是,崔西被救护车送到了蒂森正在做研讨会的医院。
所以当蒂森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放下了手头所有的后续工作,还没换下手术服就跑了过来。
“存希!”
一出电梯,蒂森就瞧见了那个蜷缩在白色长椅上的身影。他眉头一皱,赶紧奔了过去。
“……怎么一回事?这些……”
蒂森慢慢蹲了下来,将存希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这才发现存希白色的套装上面沾满了血污,就连脸上都沾着些淡色的血迹。
存希 本来还坐在一边发愣,等着急诊手术室里的灯灭,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抬头发现是蒂森在自己面前。这一刻,她并没有对于这个人的出现感到多讶异,反而像是突然间找到了自己所有负面情绪的宣泄口。
所以她眼眶一红,本来一直都不曾掉下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崔西她自杀了……她自杀了……”
“……你先别哭,冷静一点,我陪你等。没事的。”
蒂森抬手不断地为存希抹掉泪水,站起身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刚要坐下,又发现自己其实也是满身的消毒水和血液的味道。所以他又特意返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换了衣服才下来陪着存希,顺便,还将自己的一件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谢谢。”
存希小声道了一声谢,便将自己牢牢地圈在了这个大衣里面。她并没有推拒蒂森对她的善意,因为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想的死亡。这样的想法让她浑身发冷,她必须通过一种方式来汲取温暖。
蒂森坐在他身边,瞧着存希即便是披着他的大衣身体还是在微微发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都凝成了拳头。他想要开口说些安慰的话,又清楚得明白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大概是又过了几分钟的样子,走廊上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存希依旧还在发呆,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人到跟前了都不自知。
蒂森抬起头来,瞧见是一对白人夫妇。其中那位夫人满脸焦急,一瞧见存希坐在手术室旁边沉默不语,立马就问了一大堆话。
“您好,请问……是您打电话给我们的么?我们是崔西的父母。”
“……您好,我是……我是崔西的上司,我叫存希吴。”
存希浑身一震,空洞的眼神里头有些慌乱,好像让崔西作出如此选择的人就是她自己一样。蒂森看在眼里,实在不明白这种负罪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却又知道其中一定有文章。所以便并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看着。
“是,您好。我想问,我们的女儿是怎么了?她怎么会……”
大概存希当时打电话给对方父母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告诉他们为什么他们的女儿会无端端地进了医院,现在当事人的父母来了,面对面的存希更是说不出来。看着面前这位夫人温柔而又焦急的眼神,存希低下了头,选择沉默。蒂森有些看不下去了,觉得存希再这么下去一定会让对方误会什么,所以赶忙站了出来解围。
“你好,我是这个医院的外科医师,也是存希的朋友。你们女儿的情况我问过了,她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自杀,正好存希在拍卖行加班无意之中发现了。现在他们正在全力抢救她,二位不要着急,我们也是在等结果。”
蒂森说的话比较中立又带点权威性,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现实无疑对于任何一对父母来说都是一记当头棒喝。蒂森话音刚落,这一对老夫妻就愣在了那儿,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既找不到任何思绪来理清这突发事件的来龙去脉,更是找不回自己的声音来问点什么。他们只不过是同时瞪着一对震惊的眼睛望着存希和蒂森。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存希终于听到了一声呜咽,接着便是抽泣声。
“……怎么会这样的,崔西怎么会自杀的呢?”
这一声自言自语,就好像是质问一样,重重敲打着存希的心。此时此刻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根本好看不到哪里去,蒂森在一边瞧着,心里对于整件事情的真相的渴求程度早就已经超过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平常很平静的一个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坐在那儿如果不用双手压着膝头就会不自觉地想要用鞋子来敲击地面来排解自己烦躁的心情。
四个本来各自素不相识,互不了解的人,突然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危在旦夕而颇有默契地组合在了一起,各自沉默地坐着,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甚至是最糟糕的打算。突然,手术室的门喷地一声拉开了,蒂森瞧见是自己认识的朋友艾迪,赶忙边站了起来。
“艾迪,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
艾迪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同僚竟然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在询问这里头那个患者的状况,他先是意外地瞟了蒂森一眼,又看了看存希,最后才将视线落在崔西的那一对父母身上。
“请问哪位是崔西摩尔的家属?”
“我们是我们是,我们是她的父母。崔西到底怎么样了?”
老夫妻两个相互扶持着,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嗯,你们哪位和崔西的血型一样?她需要输血。这姑娘对自己太狠了,割得很深,不过还好是被这位小姐发现了,又做了相应的急救方式,索性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到底情况是什么样子,可能要输血了以后我们才能够确定。”
“好好,抽我的,我和崔西的血型是一样的。”
崔西的父亲喜出望外,一边说一边卷起了袖子。她的母亲当然也很开心,又惊又喜之下就差没有抱着存希 抱头痛哭了。在护士的引导之下,夫妻二人到隔壁的办公室抽血去了,临走前还特意向存希道了谢。
存希愣愣地看着这些人走尽,直到这条空荡的走廊里头又只剩下她和丹尼斯,她依旧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如果不是因为蒂森轻轻推了一下她,或许她还会这么呆愣下去。
“是想回家还是想等崔西的消息?”
蒂森说着,拿出了一串钥匙,不仅有他在这里的办公室的钥匙,还有他的车钥匙。
“……我想在这里等崔西的消息,可以么?”
存希问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蒂森发火一样。蒂森看着存希这般对自己怯懦的模样,心里有点不痛快,更加不习惯。他挥了挥手中的钥匙,一边把存希引到电梯旁边,一边爽快地答应了存希的请求,其实他也是带着些私心的。他喜欢存希,这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既然如此喜欢,当然希望存希能够多留在自己身边一点。
存希就在蒂森这样的私心之下,被他请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头。
不得不说,做外科医生,特别是做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所受到的待遇规格和平常人比起来就是不一样。蒂森的办公室,其实是一个再舒适不过的小套间,这种小套间以前她在丹尼斯身边做事的时候,也见识过。不过二者的办公室相比之下,还是蒂森的要大一些。可惜现在存希心思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压根就没有那个精力去打量周围的布置和摆设,甚至是去用心感受这里的舒适度。他只是默默地进门,再一语不发地坐在那儿,尔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蒂森一手一杯咖啡放到茶几上,也没强迫存希一定去接。
“说吧,那小姑娘和你之间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没什么事。”
存希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打算避开这个话题。慌乱间她猛喝了一口刚泡好的咖啡,实在是有些涩口,便又加了好多牛奶和糖。蒂森也没阻止她这么糟蹋意大利咖啡,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奶香混着咖啡味道一起飘了出来,他又开口了。
“这里也没别人,刚才你那副样子也骗不了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闷在心里总是不好的吧,你要知道,那小姑娘现在都还没醒呢,她……”
“我当然知道!不用你提醒!”
存希的心猛一抽痛,因为蒂森的这么一句话,就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怒吼过后,剩下的只有疲累,存希耷拉下刚才还挺直的肩膀,无精打采地望着手中的咖啡杯。
“……崔西这两天上班工作都魂不守舍的,打错小错一起犯。昨天她才把明天我要在拍卖会上用的资料给我,结果还都弄错了,我只好重新自己来做。结果快下班的时候,她突然哭着跑到我的办公室来求我,希望我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主管。我当时听到她这样的请求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纵容她了,边没有正面回复,就打发她走掉了。我想一定是因为这个……她一定以为我肯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告她一状,才会做这种傻事!我真残忍!”
说着,存希愤恨地砸了茶几一拳,弄得桌子久久颤动。蒂森不心疼他的那张玻璃桌,但是心疼存希的那只手。他赶忙一把抓住,以防她再次自虐。
“你别胡思乱想了,这件事情或许根本就不管你的事情吧。 别说你压根就没打算报告,就算你真打算报告了你也是在做对的事情埃只是她自己的应对方式过激了而已。再说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呢。”
蒂森的语气有些急,却也还带着些慢条斯理。话音刚落,他便一把松开了存希的手,又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不过他的眼神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存希发红的手关节。蒂森的这么一席话,虽然并没有让存希立马从自责之中解脱出来,却也让她确实好受了不少。两个人有些尴尬地坐在那儿,干巴巴地等着急诊室里的消息,忽然蒂森的办公室的门被人急促地敲了几下,然后慌慌张张地走进来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似乎没想到帕切科医生的办公室里头会做了个女人,所以一看他们两个人单独在里面,就没理由地红了脸。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蒂森站了起来,以为又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急着他去处理,披上白大褂就要跟着小护士出去。
“……帕切科医生,4楼急症室那儿出了点问题,好像是病人家属和人起冲突了,急症室的主任今天不在,我们又找不到一个负责的人,还是您过去看看吧。”
“哦,好。”
蒂森一愣,立马想到的是崔西的家属,因为崔西的手术室也是在4楼。
不会这么巧吧,那对老夫妻能够和谁起冲突?
带着这样的疑问,蒂森和存希无言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默契地一起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