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晚真的是要被气死了,心里的火气像是喷发的岩浆堵都堵不住。
秦御说的轻巧,从来没把她当成丫鬟,也从来没将她打入奴藉,那语气甚至是洋洋得意的,好似她应该感恩一样。
他妹的呀,有他这样玩人的吗?!
天知道,这些时日,她是真以为自己卖身为奴了,她心里有多憋闷难受。奴婢是没有生命保障的,她在这王府里小心翼翼,忍气吞声,那都是因为她真以为自己是入了奴藉的。
她不敢行事稍稍任性,在这府里头,奴藉的她随便什么人都能给她使绊子。她甚至连文晴,文雨都比不上。起码人家还是家生子,全家都在王府里做事,势力根深蒂固的。
她呢,她就一个外来人,孤身一个。
她不压着性子,面上伺候着秦御,就这满是眼睛的凌寒院,分分钟消息便能传到礼亲王妃那里。
礼亲王妃知道她冲秦御使性子,顾卿晚可不觉得礼亲王妃会没意见,便是再对她有好感,也得化为乌有。
谁再在礼亲王妃面前给她上个眼药,使个绊子,遭个什么陷害,等秦御出了府,对她没了好感的礼亲王妃一顿板子下来,就算是要了她的命,顾卿晚也不觉得秦御能怎样。
他能为她和礼亲王妃闹上一两年就不错了,还真能为她一辈子不原谅自己的母亲不成?真那样只孝道就能压死他!倒时候她真是死都白死了。
另外,她也想忍着,哄好了秦御,早日让秦御放松对她的警惕,也好早日放了她的奴藉。为此,她没少忍着他,还和他谈条件,费尽心思的教授易容术。
她这都是为了早日脱离奴藉,可是他倒好,现在轻飘飘的告诉她,她被玩了!
被骗,被玩了!
那她这些时日在他身边的忍辱负重,甚至是忍辱偷生都算什么?
顾卿晚盯视着秦御的双眼越来越红,也越来越冷,秦御被吓的僵了身子,往后略退了半步,道:“卿卿,你……你没事儿吧?”
顾卿晚却气急反笑,她死死捏着袖子里的手,这才没当场爆发出来,暗自舒了两口气,她从梳妆椅上缓缓站了起来,冲秦御蓦然一笑,似春花盛开,一下子舒缓了方才屋里怪异紧绷的气氛。
“我没事儿,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方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太惊讶了。”
她含笑说着,方才还恨不能吃人的神情仿似都是秦御的一场梦,秦御有些忐忑狐疑,顾卿晚却凑上前略依偎在了他的怀里,柔声道:“就知道殿下不舍得真让我为奴为婢的。”
她主动靠近,声音里带着股释然和轻快,秦御顿时便将忐忑和狐疑丢到了脑后,拥着顾卿晚,刚要和她说说他的打算,顾卿晚却挣着推开了他,道:“殿下还是快去给王妃问安吧,王妃一准等着呢,莫让王妃多等。”
她说着帮忙秦御脱身上的官袍,又取了一件藏青色的常服来,示意秦御抬手。
对于府里的流长斐短,还有顾卿晚的安置问题,秦御也正要和礼亲王妃说说,便暂时没再多言,配合着换好了衣裳,抚着顾卿晚的手,道:“那爷却母妃那里问安了,你等爷,一会子爷回来陪你一起用膳。”
顾卿晚含笑点头,将秦御送到了廊下,见他大步去了,顾卿晚折身回到房中,脸色顿时冷若寒霜,眸中又浮起了冷笑来。
那厢,秦御并没直接去秋爽院,反倒招呼宋宁去查今日在花园里嚼舌根,被顾卿晚听到的那几个丫鬟都是谁。
宋宁应下去查问,秦御才迈步进了秋爽院,陪礼亲王妃坐着说了会子话,礼亲王妃倒率先说起了今日府中的流言来,道:“母妃已经罚过大厨房乱传流言的丫鬟婆子了,外言不入,内言不出,她们却将外头菜市上听来的闲话,带回府里乱嚼舌根,当真是母妃平日里太宽待下人了,只是倒让卿晚受了委屈,难为她也没埋怨母妃,今儿还去花房替母妃照顾那些花草,还挑选了两盆格外好的茶花,让丫鬟送了过来。”
礼亲王妃说着指了指窗边条案上摆放的两盆茶花,道:“说起来,卿晚可真是个心灵手巧的,我那些花草到了她手里头,这才几日功夫,就精神了不知多少,你瞧瞧桌上的那盆十八学士。母妃养了两年了,总也长不好,愣是不开花,卿晚就照料这么两日,你看看这花儿开的,母妃前些天在义亲王府,义亲王妃还显摆过一盆十八学士,母妃这盆等过几日花儿都开了,可比她那盆要不知好多少呢,到时候定要写个帖子,邀她过来赏花!”
秦御顺着礼亲王妃的目光看向那盆十八学士,树型优美,花苞不少,已经开了两朵,一朵是粉白的,还有一朵白底红条的,摇曳在窗外吹进的微风中,典雅精致、妩媚多姿,就像那个女人。
秦御唇边不自觉挂上了笑意,回头冲礼亲王妃道:“母妃,儿子想着,卿晚一直跟儿子在外院也不是办法,如今非议她的说的那样难听,要不,还是让她到内院来吧,放在母妃身边,儿子也放心。”
礼亲王妃顿时便笑了起来,点着秦御道:“早该这样了,又不是随意玩玩的通房丫鬟。外院那地方,又是侍卫又是小厮的,外男进进出出,哪里是能让姑娘家久待的地方,既然强迫人家跟了你,就该好好安置。非得迫的人家签了卖身契,当个丫鬟跟在外院,人家姑娘能高兴,能对你死心塌地就怪了。”
礼亲王妃觉得秦御可算是想明白了,哪有女眷一直呆在外院的道理?她抿了一口茶,道:“只是这进内院,也得有个章程,你是怎么想的?直接从丫鬟提成婢妾的话,如今你可还没有正妃,连敬茶礼都不必了,直接收拾个院子让卿晚搬过去便是……”
秦御脸上一红,却道:“那卖身契儿子没往官府登册的。”
礼亲王妃话一顿,瞪了秦御一眼,遂无奈道:“母妃怎生了你这么个笨拙的,没有登记,你骗人家姑娘做什么?母妃还真没见过这在姑娘面前,背后当好人,当面扮坏人的,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秦御被礼亲王妃说的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方才道:“既然她就不是王府的丫鬟,便不能直接挪进内宅来,还是……办个纳妾礼吧。”
礼亲王妃点头,道:“这个是自然,可惜了卿晚这罪臣女眷的身份,如今也只能做个寻常侍妾,若不然……哎。”
礼亲王府若是执意要将一个罪臣女扶上夫人和侧妃这样的位置,便是公然打皇帝的脸,如今王府和皇帝的关系已是有些紧张,这时候也只能暂时委屈顾卿晚了。
礼亲王妃又道:“纳妾的事儿,母妃会好好安排下的,名分……往后慢慢提吧。”
秦御没言语,起身道:“如此儿子便先回凌寒院了,就不陪母妃用膳了。”
礼亲王妃笑起来,摆手道:“去吧,去吧,好好哄哄卿晚,她今儿是真受委屈了。”
秦御从秋爽院出来,出了内宅,宋宁已等着了,禀了在花园里嚼舌的几个丫鬟的身份。
秦御没功夫听这些,只吩咐道:“既然如此不修口德,便不要给她们留着嘴巴了,爷记得苍青还吃鱼唇,想必这人唇也是鲜美的,割了她们的唇喂苍青。”
秦御吩咐后,沉着脸便进了凌寒院,宋宁替几个丫鬟默哀了一秒,转身执行主子交代的任务。
不想秦御刚进凌寒院,便有侍卫来禀,前头宫里来了圣旨,礼亲王让秦御到前堂接旨去。秦御脚步略顿,只得又转身往前头去了。
院子里小丫鬟已经吆喝着二爷回来了,顾卿晚从屋里出来,就只瞧见秦御大步而去的背影,她想了想,招呼了文晴,道:“你往前头打听下,宫里给殿下的什么圣旨,能打听就打听,打听不到也莫勉强。”
文晴明白顾卿晚的意思,点头匆匆跟着出了院。顾卿晚回屋刚看了几页医书,文晴便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脸色有些难看,道:“姑娘不好了,皇上不知道是怎么了,赏赐了二爷十个美女,如今马车都已经进了王府了。这可如何是好!”
顾卿晚闻言放下医书,瞧着文晴焦急的样子倒笑了,道:“赏赐美人呀,这是好事儿啊。难道以前宫里没赐过女人?皇上是只赏赐了殿下,还是王爷和世子爷也有呀?”
文晴见顾卿晚竟然还笑的起来,急的直跺脚,道:“就只给殿下赏了十个美人,王爷和世子爷那边都是没有的。”
顾卿晚眨了眨眼,看来宫里赏赐美人,还真是和她有关呢。
皇帝早不赏赐美人,晚不赏赐的,偏偏今儿她顾卿晚这个罪臣女到了秦御身边的事儿刚传出去,皇帝那边便如此高调的赏赐美人给秦御。
这是明着赏赐奖赏,暗着敲打呢,皇帝不高兴秦御抬举一个罪臣女,便送了多多的美人来,秦御若是识相,就该明白皇帝的意思,赶紧将自己这个罪臣女处理掉。
顾家到底怎么惹了秦英帝,倒让秦英帝百忙之中,还不忘打压一下她这个罪臣女。也不对,皇帝这其实还是冲着秦御和礼亲王府去的,她一个小小的罪臣女,还入不了皇帝的眼。
皇帝都有表示了,却不知秦御会怎样?只望着他能做个好臣子,赶紧放了自己才好,他该不会一杯毒药毒死她吧?
秦御应该没那么阴毒的吧……
顾卿晚正琢磨着,外头已是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二爷回来了。”
顾卿晚站起身来,还没迎,秦御已迈步进了屋,手中果然还拿着明黄色的一卷东西,想必是接了圣旨,直接便回来了凌寒院。
他脚步有些匆忙,俊面上也带着些担忧,进屋瞧见顾卿晚便道:“那些美人卿卿不必放在心上,爷马上就让人装车统统送到别院去。”
他言罢,随手将圣旨丢在了八仙桌上,抬手要拥顾卿晚。
顾卿晚却略避了下,到走过去拿起了圣旨,她展开圣旨瞧了两眼。上头的大致内容是,奖赏秦御早前剿匪之功,又听闻王府婢女不足,便特赏赐秦御婢女四人,侍妾四人,另夫人两位。
皇帝这安排的也真是够周到的,各个档次的女人还都占了,意思明显的很,朕都给你女人了,你身边那个身份不清白,不合适的便早些打发了吧。
朕都降罪顾家了,你将罪臣女带回来宠着,这不是摆明了和朕过不去嘛,朕不和你计较送你女人,你也莫让朕脸上过不去。
顾卿晚将圣旨合了,看向秦御,道:“殿下这样做不合适吧,皇上送个女人还专门下了圣旨,那四个当丫鬟的也就罢了。上头可还指明了四个侍妾,两个夫人呢,殿下转眼就打发去了别院,这不是公然抗旨吗。”
秦御听她这样说,一时倒闹不清顾卿晚是什么意思了,不过他便是傻子也知道,这些女人不能留下。
他忙摆手道:“无妨,即便是指明了给爷做侍妾,做夫人的,也没谁规定爷的侍妾和夫人就不能常年住在别院里啊。卿卿放心,爷是不会让她们近身的。”
顾卿晚瞧着自说自话的秦御,心里有些好笑,挑眉道:“从前皇上没赏过殿下女人吗?从前的都是怎么处置的?”
秦御摇头,道:“出征前,爷年纪还小,又没定下正妃来,皇上便有心,也不好公然做给爷送女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倒是爷出征在外,文城战事后,皇上赏了三个女人,随传旨太监送到了军营,爷以军营之中,不能沉迷女色,更不能独享风流为由,将那三个女人直接送去了军妓帐。”
顾卿晚,“……”
她为被皇帝赏赐给秦御的女人默哀了下,方才道:“当时毕竟是征战在外,情况不一样。如今殿下在京城,一举一动多少大臣盯着呢,稍有不慎,就要招来弹劾。皇上送了女人,转眼就送走了,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嘛。依我看,殿下还是将她们留下来吧。”
秦御脸色微沉,却听顾卿晚又道:“左不过几个女人罢了,王府里又不是没地方安置。殿下圈个院子,让人看守着,不放她们出来就是,何必非得大张旗鼓的送走呢。”
秦御从前虽然没被赏赐过女人,但礼亲王和秦逸却被赏赐过啊。也是这么做的,凉在王府里便是,皇帝赏赐了人,总不能还押着让人去睡吧。
秦御方才坚持要送走人,不过是今日顾卿晚受了委屈,如今又出这样的事儿,皇上这分明是欺辱顾卿晚,他再留那些女人在府里,对顾卿晚不好,也怕顾卿晚难受。
此刻见顾卿晚主动提让那些女人留在王府,秦御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怜惜,猛然将顾卿晚抱进怀中,紧紧拥着,像是要将她融进骨血,半响才道:“卿卿如此为爷,为王府着想,爷真高兴。”
顾卿晚听他这样说,也没再提那些女人的事儿,便知他是同意了,她眸光略闪,划过些冷芒。
这些女人留下好呀,左右她是要走了,就让秦御和皇上赏赐的美人们好好相处吧,最好有那么一两个入眼的,缠住了秦御,让他再别来找她回来才好。
顾卿晚想着,却挑唇道:“如今我也是王府的人,自然要为殿下和王府考虑了。”
秦御不觉亲了亲顾卿晚的额头,道:“卿卿放心,爷让人看好她们,不会让她们跑出来碍卿卿的眼。”
顾卿晚抿唇笑了笑,便言饿了,拉着秦御去用膳。
用完膳食,秦御去翰墨院处理公文,想着将翌日的事情都提前处理了,明日不去衙署了,带着顾卿晚去散散心。
他刚批阅了一份公文,宋宁却面色微凝的捧着那卷明黄色的圣旨进来,禀道:“爷让属下去凌寒院取圣旨送到祠堂去,不想……不想属下过去时,圣旨已经被卿晚姑娘不小给毁了。”
圣旨不管大小,重要与否,都是要供奉起来的。礼亲王府中有专门供奉圣旨的祠堂,秦御今日领了圣旨,怕顾卿晚听到消息着急难过,拿着圣旨就急匆匆的回了凌寒院。
方才他进了翰墨院才想起圣旨还在凌寒院扔着,便吩咐宋宁去取。此刻他抬头看去,果然就见宋宁手中拿着残破的被烧了半截的黑乎乎的圣旨。
秦御不觉挑唇一笑,这时候又不用火炉的,顾卿晚没事儿怎么会不小心烧了圣旨呢,分明是故意烧了的。
所以,她虽然表现的很识大体,很体贴理智,可是心里还是吃味了?
秦御觉得心里徐徐盛开了一朵花儿,他异色眼眸中浮起了笑意来,只柔声问道:“他不曾伤到手吧?”
宋宁怔了下,嘴角抽了抽,差点没被秦御的温柔口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来。
心道,烧个东西,又不是真的不小心,能伤到什么手。
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对主子的鄙夷来,忙清咳了下,道:“回爷的话,卿晚姑娘没事。”
秦御便摆了摆手,道:“那就准备一份假诏送祠堂去供奉着,这等小事儿,不必禀爷。”
小事儿?感情顾卿晚烧了圣旨是小事儿,要是伤了手才是天大的事儿啊。
宋宁领悟了秦御的意思,又抽了抽唇角,转身退了出去。
是日夜,顾卿晚却提出不想睡在凌寒院,想到翰墨院去住一夜的想法来。秦御只当顾卿晚是嫌凌寒院里的丫鬟婆子们也听说了流言,在凌寒院不舒服,念着翰墨院更清净些,自然满口答应了。
想到顾卿晚做沈清住在凌寒院的事儿,他还兴致勃勃的直接将顾卿晚抱到了凌寒院,也不住他在凌寒院的寝房,反倒和顾卿晚一起进了厢房。
夜里,两人躺在微显窄小的拔步床上,秦御拥着顾卿晚,在她耳边柔声道:“那时候卿卿男装住在这里,爷就睡在隔壁,夜里想着卿卿就在一墙之隔的屋里,真真是辗转反侧,做梦都想过来。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爷睡着还真就梦到了卿卿,梦里爷过来找卿卿了,卿卿穿着一身银红色绢纱罩裙衫子给爷开的门,拉着爷的衣襟将爷带进了屋,就在这张床上……卿卿猜猜,咱们都做了什么?嗯?”
他说着贴着她的脖颈往下落下湿热的吻,顾卿晚却抬手挡在了秦御的唇下,顺势又反手推开了秦御的脸,看向他,道:“殿下,今日我累的很,咱们能早些睡吗?”
她神情疲倦,脸色也不大好,很没精神的样子。秦御虽然很兴奋,但想到今日发生的这些糟心事,却不好像往常那样勉强她。
他神情微僵后,马上便轻勾唇角,将顾卿晚拥到了怀中道:“好,睡吧。”
顾卿晚也没挣扎,点头闭上眼眸,片刻呼吸就平稳了。秦御叹了一声,低头在顾卿晚的脸上亲了亲才跟着闭眸睡了过去。
夜半,秦御怀中的顾卿晚却悄然睁开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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