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1)
到了研二下学期,因为忙着写论文,卓燕算一算,差不多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能和江山见面。
这天从实验室里出来以后,她给江山打电话。
结果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接电话的是个柔媚女声。
她告诉卓燕,“江总正在洗澡。”
卓燕心里突地一跳,反问对方一句,“你是哪位?”
对方就像早有准备她会有此一问,不急不忙回答她:“我是江总的秘书。”
挂断电话以后,卓燕静静坐了好久。
手机就放在身边。
她在等它响,等江山回拨过来,等他给她一个解释。
可是那天,她从下午坐到傍晚,手机都只静静的躺在桌上,始终地寂寂无声。
卓燕的心,无声无息地悬起来。
尽管第二天她若无其事地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可是心却一直悬在那里,再也踏实不起来。
直到两天后,江山才打电话过来。
他特别兴奋的告诉卓燕经过两天辛苦,他终于谈成一笔大生意。
“老婆,以后有老公养你,你就专心在家做少奶奶享福吧!”
他兴奋得脱口便叫出“老婆”两个字。
卓燕却沾染不上他的喜悦。
听了半天以后,她幽幽地轻叹一声。
尽管很轻,可还是被江山察觉到。
“文静,你怎么了?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我谈成这么大一笔买卖,你都不替我高兴一下?”因为女朋友不能和自己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江山隐隐觉得有些扫兴。“快别烦了,我跟你说说这笔生意我们是怎么谈成的吧,特别一波三折……”
卓燕又是轻幽幽一叹。
本来她不想在他最兴奋的时候泼冷水。可是这事如果放在从前,假如她还没有那么在乎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一起也好分开也无所谓,假如是这样的话,她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并不太追究什么。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已经决定和他一起过下半辈子。
所以,她到底没能忍住。
“江山,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她终于出声打断他。
江山似乎还有好多话没说完,一下怏怏地哽在那里,“啊?”顿一顿,他答着,“当然可以啊!文静,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话要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他也有些幽幽地。
卓燕揉揉眉心,刹那之间她有一种身心俱乏的感觉。
“两天之前,我打你的手机,是你秘书接的,她告诉我,你在洗澡。”
隔着电话,江山在那边明显愣了一下。
显然他并不知道卓燕曾经找过自己。
他想了一下,回答卓燕:“对,那天之前我在加班一直没有睡觉,下午又与这次这笔大生意的对方负责人约好要见面,所以出发前我就在办公室冲个凉让自己精神一下——文静,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偏了啊?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办公室的卫生间带着可以冲凉的洗浴套间!”
卓燕觉得胸口很闷,像有什么堵在那里,郁结不去。
“对,我知道,我知道你办公室带着卫生间、卫生间带着洗浴房,可问题是,你的秘书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可以越俎代庖地随意接听你的手机?”
江山在那边沉默起来。
隔一会儿,他说:“文静,我觉得她是怕我会错过对方负责人的电话。”
卓燕终于忍不住泛起一丝冷笑,“你的手机里总不会没有存我的号码吧?她总不会不认识我的名字吧?难道说你的手机是没有来电显示的?”
江山长出口气,声音软下来,“文静,好好的,我们别为这个不痛快,我以后注意还不成?以后我不让她接我的电话了,好不好?我想你了,周末过来吧,让我看看你!”
卓燕想一下,回答:“周末我要赶报告。”
江山在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像是耐着性子地,他沉声开口:“文静,你是不是在和我闹别扭?这一阵子我太忙了,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好不容易我们能有时间聚一聚,我们就别再闹别扭了,好吗?我真的很想你,过来吧!”
卓燕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他说,这一阵子,他忙。他说,好不容易,他可以歇一歇了。他说,让她过去,他想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视角变得通通都是他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态度变得这样自我?
“我是真的要赶报告,没有骗你。”她有些累,不想在无谓纠缠下去,语气有些淡淡地回应着。
江山的声音却一下变得冷然起来,“文静,”他收起柔声笑意,凉凉地开口,“我都没有坚持让你处理掉那只刺猬,可你,居然就因为一个电话跟我这样闹别扭?”
他语气里含着诸多不可思议。
卓燕彻底无奈起来。
她简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是真的忙,真的要赶报告,真的走不开,真的没有和你闹别扭!你不信也就算了,可是干嘛动不动就要扯到豆沙包呢?我已经和你说过,它跟它原来的主人,它们已经断了一切关系和联系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是!它现在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我!和以前那位根本不再沾边!这和你秘书可以接听你手机完全是两回事!我不知道你怎么能拿它出来跟我讨价还价一样的说事儿!算了先不说了,这个时候我们都该冷静一下。我得去实验室了,导师还在等我去测数据呢。你……自己也多注意点身体,别太累了。”不管江山那边似乎还有话要说,她直接合上手机收了线。
挂断电话以后,卓燕觉得胸口的闷滞感比之前更加强烈了。
她用力地、大口地吸着气,彷佛不这样,就会窒息过去。
从导师那里回来,卓燕意外接到葛辉的电话。
葛辉告诉她一个让她不知道究竟是震撼还是震惊的消息。
“文静妹,老大周末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卓燕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出声说话。
她完全处在一种不受控制地放空状态。
过一会儿,听到葛辉一直在叫着自己,卓燕才回过神来。
她回复葛辉:“周末我得赶一份报告,很重要的报告,我……没有时间。”
葛辉在电话另一端很明显地不乐意起来,“卓文静,老大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回国一次耶!他是专程回来拜祭他母亲的耶!这次回来以后,他指不定还什么时候能再出现呢!你就这么狠心呀!!!”
胸口又开始发闷起来。
卓燕咬了咬嘴唇,握紧拳头狠着心地回答葛辉:“对不起葛辉,我真的……没时间!”
葛辉有些生气地挂了她的电话。
卓燕握着手机怔忪地站在原地发愣。
她对自己不停说着一句话:卓燕你是江山的女朋友!记住!你是江山的女朋友!
葛辉挂线不久,江山的专线铃声又一次响起来。
卓燕心里一则喜一则忧地接通。
“文静,周末来吧!”他有些祈求似的,再次提出心愿。
卓燕笑着叹口气,“我是真的有报告要赶,真的,不是闹情绪在骗你!”
江山在那边不做声。
沉默令两个人之间的气压变得有些低,有些窘,有些尴尬。
卓燕想打破这沉默的僵局,她想让江山相信自己没有说谎。可是不知怎么,一开口,她竟失魂落魄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刚才葛辉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聚一聚我都没去,就因为周末要做报告。难道这样你都不信我是真的有报告得赶?”
江山一下变得警惕起来,“他为什么找你聚会?”一念闪过,他的声音立刻变得尖挑起来,“是不是那个张一迪回来了?是不是?”
卓燕真想抽自己嘴巴。
她不想骗他,嗫嚅着答:“……是。”
江山一下就急怒起来。
“这都是借口吧?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借口吧?!什么我的秘书私自接了我的电话、什么有报告要赶,这都你的手段和借口吧?!什么那该死的刺猬已经和原来的主人断了所有关系和联系!!你在骗我吧?!一转身这不就知道人家周末回国了?呵!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他回来了,所以你才找茬跟我吵架、找机会想和我分手,然后好奔着他怀里去啊?啊?!卓燕我告诉你,你是我的人了!你凭什么还想着他?!你已经跟我睡过了,你说你凭什么还想着他!!”
听完江山这样一通不堪入耳、无理取闹的咆哮,卓燕气得简直快要喘不上气。
“江山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做什么?知道不知道啊?!你……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忍不住满心痛惜地质问他。
江山被她问得连连发出冷笑,“你问我怎么变成这样?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行,你想去就去,我成全你!你想去找他你尽管去、想去见他尽管去、想和他好尽管去!你别以为我没你不行!你去、你去!你看我没有你行不行!”说到后面,他喊得几乎连声音都已经变得沙哑。
卓燕气得掉下泪来。
“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我的话?!我跟他,真的在毕业前就已经断了所有联系、真的已经断了啊!”
江山像是失去理智一样对她冷嘲热讽地说:“要我相信你的话?不难啊,你就去面对面跟他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跟我已经做过了;只要你敢说,我就信你说的是真的!”
卓燕无比错愕,“你真的要我去说这样……下流的话吗?!你不觉得这是我们之间的隐秘私事与外人无关吗?!”这样做难道他不觉得窘迫吗?!难道他不觉得这是在羞辱她吗?!
江山像是和她杠上了,斩钉截铁地答:“对!就这样说!这是事实,如果你心里没有鬼,为什么怕说!”
卓燕不停地吸气、呼气,胸口疼得像被人狠狠锤了一拳,眼泪想止都止不住。
“好!我去告诉他!没问题我去告诉他我一定告诉他!但是江山你记着,这是你让我去的、是你让我去的!!”
说完她立刻挂了电话关掉手机。
然后,人一下就瘫软在那里,疲惫得再没有力气挪动自己哪怕一下。
挫败感铺天盖地地淹没她。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像刚才那样歇斯底里地喊叫过。
她心里泛起丝丝的凉意。
难道每对恋人之间,都是这样的吗?
她觉得心很疼,人也很累、很累……
卓燕其实真的不想去赴张一迪那个约会。
她是真的有报告要赶。
可是周末当她在计算数据的时候,一通完全意想不到的电话,直接打进实验室里来。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卓燕,我是张一迪。”
听着那声音,卓燕不由有些怔怔地。
究竟,已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道声音?
对方在电话里对她说:“一起出来见个面吃顿饭吧,好吗?”他的语调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可是仔细去听却又不难发现,在那平缓的波澜不惊中,又隐隐蕴藏着许许多多的祈盼和期待。
“我明天就走了;让我,见见豆沙包吧!”像是怕被拒绝,他最后竟追加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这要求一下击中卓燕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回来是祭拜他妈妈的。
而豆沙包是他妈妈留给他的。
他一定很想念他妈妈吧……
也不知道豆沙包还有几年好活;也不知到等他下次再回来时,豆沙包还在不在……
可是一想到江山……卓燕心里立刻钝钝一痛。
挣扎了好一会儿,她终于作出决定。
“那……晚一点好吗?我……我得赶一份报告,你告诉我地点,你们先去,我写完报告会尽快赶到!”
再看到张一迪的第一眼,卓燕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种什么感受。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比以前更加英俊。
他看到她时,用葛辉他们起哄的话说,“老大的眼睛简直就是刷地一亮、冒出了噌噌的绿光啊!”
他对她微笑注视,一瞬不瞬。
她像是有些紧张,又像是有些局促;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臂究竟有没有在抖着,“嗨!”她挥挥手,尽量让自己表现自然,同他打招呼。
“嗨!”他回应她,并迎向她,“卓燕,好久不见!还好吗?”
他脸上,有浅笑悄悄充盈在唇畔,像有某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动容正被掬在笑容之下。
看他向着自己渐渐走近,卓燕忽然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压力。
这压力令她有些紧张甚至是害怕。
她把一直提在手里的小筐一下举高,把它推送到张一迪面前。
“豆沙包!”她说出这三个字时,几乎是微微地带着喘,“快看看豆沙包吧!你瞧它,看到是你就一直兴奋地在扭!”
张一迪眼底像有什么黯了一黯。
缓缓地收住步子,他从卓燕手里接过豆沙包。
他把小刺猬托到与自己视线一平,喃喃地,像是在和它说话,又像是在和除它以外的别的什么“豆沙包”寒暄:“豆沙包,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好久不见了,我很想念你,很想念!”
这一刹,卓燕觉得自己眼底很酸。
吃饭的时候,卓燕趁势对张一迪说,要它把小刺猬带回去养。
张一迪没有答应。
“还是你来养吧;它已经快要不认识我了。”说到后面半句时,他声音里明显带着些落寞,“它已经跟我保持距离了。”他直直盯着卓燕的眼睛,一眨不眨,也锁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移开。
卓燕的心咚咚直跳。
他究竟在说着这只无辜的小刺猬,还是在透着它说着什么人?
她不敢再想下去。
今非昔比,她再也没有资格随意遐想什么,也没有资格去招惹别人对她有所遐想。
她豪迈地端起酒杯,“我敬你!”没头没尾地,就这样突兀地敬起了酒。
张一迪眼底渐渐氤氲起一片雾蒙蒙似的什么。幽幽深深,隐忍而克制。
透过那对如诉如求的黑眸,像有许多汹涌澎湃的情绪,正被他苦苦压抑。
他默默地端起酒杯,强现出一抹微笑,仰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那句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卓燕,我就在你面前;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我爱你?
一顿饭拖拖拉拉吃下来,完事时天已经黑了。
葛辉他们三只妖怪直嚷嚷着不许散局,一定要去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