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院子里百花绽放,姹紫嫣红,流连戏蝶,一番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站在花丛中的白衣女子扬着未施粉黛却明丽动人的脸庞,仰望着碧虚。晴朗的天际是通透的蓝,淡淡的流云,浅浅的是她嘴角的笑意。
她迎着清风闭着眼,深吸着丝丝缕缕的花香。周身是这样的温暖馨香,心里满是舒畅和知足,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也似乎好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想着,忽然有些动容。睁开了美目,阳光直直射入眼中,差点逼出泪来。“姑娘。翠屏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远远走过来,篮子里装了满满的花朵。翠屏似乎很开心,笑着说道,姑娘,您瞧瞧。翠屏剪了一篓子的花,放在屋子里一定很漂亮。”说着,递到了素栀面前。
素栀微微蹙眉,伸手拂过花瓣上的筋脉,滑腻微凉。她淡淡说道:“漂亮是漂亮。但是放在屋子里过个两三天就枯萎了。真是可惜了。”
翠屏笑笑,说道:“哎呀姑娘,这花长得就是为了让人看的嘛。”
素栀摇着头轻笑着,想着那些花语与她讲了也是白讲,遂也由她去了。两人正说着,忽闻院口有人唤道:
“祝姑娘……”
素栀转身望去,看见的是飞翎,飞翎一身绛紫色劲装,格外的英气逼人。素栀没有接茬儿,似乎有些期盼地看着他的身后。飞翎几步走进院子里,身后没有其他人。有一阵的失落,却又在一瞬恢复如常。她笑着看向他:“好久不见了。飞翎。”
飞翎的脸上有一些红晕,似乎总是感觉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小军医凌霖,那个时候,竟然还拉她去洗澡。“咳……”连忙抑制住自己脑海里滋长的想法,恭敬说道:“姑娘,飞翎来是奉了皇上的意思,给姑娘送来今夜百花会时的衣装。”
素栀这才看见他手上捧着的衣匣。翠屏连忙上前接过来,却被素栀止住了:“翠屏,你先下去。我有事和飞翎大人说。”
翠屏无奈看看飞翎,又看看素栀,终是应声退下了。
飞翎又道:“给您。这是皇上特地为您选的。”
素栀上前几步,伸手打开衣匣,抚上那质地柔软如云的月白缎子,细细密密繁复的云纹簇拥成一朵朵淡雅的栀子,甚是好看。素栀浅浅笑着:“真是好看。可是我是穿不成了。”她抬头看向飞翎,“飞翎,你说我一个无名小卒怎么有资格换上这样华丽的衣裳去参加什么百花宴?”
“这……”飞翎听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说道:“可是皇上希望您可以去。”
“去做什么?看看周楚逸周贵妃身孕有几时了?”素栀意味不明地说着。
飞翎一听就愣住了,她是从何得知的?
素栀见他默认转身就想走,却被飞翎叫住:“姑娘,您是不是还在怨皇上?”
素栀闻言有些好笑地转身看他:“我怨他什么?飞翎多心了。”
“可是……”明明就是。飞翎可不敢把这衣匣带回去。“姑娘您应当明白,您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是无人可及的。”
素栀于是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于是笑道:“飞翎,我不是那么不识大体的女子,我当然希望皇上子嗣繁多。飞翎以为我那么小心眼吗?”
“飞翎知道娘娘的不是那种人,可是,姑娘为什么……不愿意参加百花会?难道还不是怨怪皇上?”
原来飞翎是来做和事人的。素栀凄凄笑着,摇着头说道:“飞翎,你不明白。是他在怨怪我好不好,我只是识趣地避开而已。”从那次到今天,已是整整两个月,两个月,他从来没有踏入栖凤宫,从来没有见过她。
飞翎一听,连忙说道:“姑娘你误会了,皇上怎么会怨怪您呢?”想着其中是误会深了,想劝却不知道从何劝起。
素栀随手折了一朵开得艳丽的花,幽幽说道:“是啊,为什么呢?飞翎,你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飞翎一愣,疑惑地看着素栀:“姑娘?”
“飞翎,我们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你和我说,你们为什么总有些事要瞒着我?让我一直忐忑着,患得患失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飞翎将她略带忧伤落寞的眼神,心里一紧,连忙说道:“凌霖,皇上是有苦衷的,他也有他的不得已。”说着,竟然叫她凌霖了。
素栀凄然一笑:“果真,果真有事瞒着我。”
飞翎才知道上了她的当,一边暗恼着,一边说道:“凌霖,现在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和你说话。请你相信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不要让你为难。有些事情……总之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知道的好,不知道的好。很久之前她就深刻了解了这句话,现在又有人这样对她说。
“可终究让我伤心了不是吗?”幽幽的话语是无法掩饰消褪的忧伤,飞翎心里沉重,却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其中的隐情。只是暗自恼恨着,恼恨自己,恼恨刘昭,恼恨着眼前的这个女子。
静默了好久,飞翎终于下定决心捧着匣子回去奉命。却听她淡淡说着:“罢了。衣匣留下吧。告诉他,今夜我会去。总要先有一个人让步不是吗?”
入夜。
百花簇拥着的长春园中,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素栀站在园口,却没有进去,只是遥遥看着高座之上的那个白衣男子。
翠屏轻声唤道:“姑娘,咱们快点进去吧。”
“知道了。”素栀笑笑,敲着她的头。
说罢,举步踏入园内,优雅地淡淡笑着,在众人的万福中款款踱向高座。袅袅行礼:“皇上万福。”
刘昭自她进来就一直凝视着她,几月不见,她似乎愈发清瘦了,似乎精神也不是很好了。“皇上万福。”见刘昭没有反应,只是一味地打量着她,耐着性子又请了福。
刘昭这才盈盈笑着请她入座。素栀笑着点头,理袖坐下,侧眼看着依旧如沐春风的男子,心里隐隐有些憋闷,却终究隐忍下来了。
侧首,周楚逸正和戴柔说着什么,盈盈笑着好似娇艳的花儿。素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周楚逸小腹微微隆起,她的一只素手下意识护着。她笑得似乎格外开怀,脸颊边染了淡淡秀丽的红晕。
深吸口气,别开了头。正前方,是郁郁葱葱繁花似锦,好一番春意。刘昭浅笑着说道:“听说素栀的园子里也是春意绵绵的。”
素栀闻言轻笑着:“皇上为何不自己去看看,还用听说吗?”话语里带着味道刘昭却恍若未闻,点头道:“好埃”
于是缄默,她心中怅然,为何这样的生分?为何嘴上还是如此不甘心?会何会弄成这般田地?
“素栀……”他轻唤。却再没有下文。
素栀并不看他,轻轻摇首,见桌上摆着茶具,便自己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刘昭不知为何,连忙拦着她的动作:“不要。”
“嗯?”不解地看着他略微苍白的脸,这才发现他似乎很是疲 惫,脸色极为难看。
“这是我的茶水,给你另取吧。”刘昭这样说。素栀听了心里一沉,还未思虑就脱口而出:“皇上是怕我污了皇上?”
刘昭的脸色愈发苍白,浑身隐隐在颤栗。他声音有些发颤:“素栀,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你为何这样偏执?到底要和我闹到什么时候?”
素栀别开头看向别处,正巧周楚逸和戴柔朝这边看来。素栀知道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开始质疑,偏执,可是,是他留给自己这样的机会。秀美微蹙,耳边是极为轻微的喘息声伴着轻微的低吟。素栀转头看来,却见刘昭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心里漏了一拍,她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
刘昭抬眸,那双黑色玛瑙般的眸子毫无光彩。他的手冰的吓人,素栀顿时无主了:“你,你怎么了?”却是一声闷响,他重重跌在地上,再无声息了。
原本欢快的百花会在皇上晕厥之后变得格外沉寂。一直隐在暗处饶有兴致看着一片混乱的玄衣男子淡淡笑着,遥遥举杯与空气碰撞下自顾自饮了杯酒。
“你们让我进去!”
“放肆,谁敢拦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让我进去?”素栀站在宫门口,不停的大喊全然不顾仪态。守在门口的侍卫很是为难,支支吾吾说道:“实在是皇上明令,不许姑娘您踏入寝宫。属下不敢冒犯。”
“什么时候立的规矩?我怎么不知晓?你们让我进去!”翠屏扶着又惊又怒的素栀,沉默不语。
宫门缓缓打开,一个暗影轻轻闪出来,面色复杂地看着门口站着的素栀。素栀连忙迎上前去也顾不得许多抓住他的肩膀:“飞翎,皇上怎么了?怎么会忽然昏倒?为什么不让进去?”
飞翎叹息着缓缓说道:“姑娘莫急,飞翎这就带您进去。”
门口守着的侍卫皱眉说道:“飞翎大人,这……”
飞翎低斥道:“出了什么事情我担着,你们下去守着吧!”侍卫不再说话,沉默退了下去。素栀连忙跟着飞翎进了宫门,急急提着裙子跟着他穿过冗长的走廊。
飞翎走在前面,声音低沉:“您要答应我,无论看到什么,都要支持祝”
素栀听他说得这样严重,心里异常不安:“飞翎,你老实告诉我。皇上到底怎么了?”
两人此刻已经站在房间门口,飞翎暗叹一声,缓缓说道:“你自己看吧。”
素栀在门口站定,犹豫了几番才伸手推开门。素栀看向榻上昏迷的男子,心里骤然一缩,险些瘫倒所幸被飞翎扶祝榻上的男子面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上施着密密麻麻的银针。他紧紧蹙着眉,低声低吟着,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浸湿了床单。
她几乎是扑到床沿,定定看着他的面容,似在确认此人到底是不是刘昭。“姑娘,不要去动他。”一边施针的人说道。素栀抬眼看去,竟然是无念。“无念大师?皇上到底怎么了?”
“既然看见了,也没什么好瞒的了。皇上是中了一种慢性的毒。”
“毒?”素栀惊呼,转头看向榻上痛苦的男子。
“每次发病的时候,浑身筋脉都会疼痛难忍。”无念又说道,“却不会让人一时毙命,只是无穷无尽的痛。真是一种狠厉的毒。”
“怎么会中毒的?为什么我不知道?”素栀眼眶酸胀难忍,死死盯着他惨白之极的脸。飞翎叹着气:“大概三四个月前。皇上忽然感觉到这种痛,也暗自查了来源。知道是一种巴蜀生来的毒,似乎是从膳食中引来的。但其余却查不到任何了。皇上不让我们告诉娘娘,怕娘娘知道了担心。所以,一直到现在……”两个人误会越来越深。
“傻瓜!”素栀咒骂着,泪水却泛滥般低落,他这个傻子,为什么不告诉她,怕她担心,可她现在更是担心还有着深深的后悔。怎么没有早早发现呢。
“那怎么才能治好?”素栀哽咽着问道。
“还没有找到办法。这种西域的毒很少是由解药的。但是有办法可以延缓。一是针灸,但更有效的是……”飞翎偷瞄了眼素栀,“自从逸贵妃……怀了子嗣之后,皇上坚决不再……所以,只有用针灸了。但如今发病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痛苦了。这样下去……”
那一字一句重重敲在她心上,原来,原来,是这样的。
好似一枚枚细微的针从她的缝隙中插入,痛得浑身颤栗着。原来,不来看她也是怕她发现。方才不让她喝他的茶水,就是怕她也沾染了,可她却这样气他恼他怨他,竟然没有早些察觉出来,……他这样隐忍着自己的情愫,独自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痛楚,而她,却浑然不知,继续施加着对他的痛意。
“傻瓜……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这么傻?”她看着月华之下的那个男子,俊朗的脸上却有着难言的寂寥和隐忍,心里抽搐到无力,泣不成声。好久之后,素栀猛然抬头,问道:“是谁?”
飞翎见她眼底怒意和丝丝的杀气,先是一骇,但毕竟见识过她在战场上的犀利,随即如常回道:“没有查出来。那人做的很是隐蔽,根本无从查起。但是,也只有……”话说一半,便不说了,素栀知道,只有那个人了。
素栀还在兀自思忖着,忽听飞翎惊呼道:“皇上,您醒了!”
素栀急急探过身来,正瞧见那双无光的眼眸。刘昭瞧见一脸泪痕的素栀,心里稍稍一顿,随即淡淡笑着:“你知道了……”
“傻瓜!”素栀怒骂他,却见他这样若无其事地笑着,泪水又稀里哗啦落下来。刘昭无奈地艰难伸手替她擦去了泪水:“别这样。我会难过。”
“你就不知道我也会难过吗?你是个自私自大的人!”素栀依旧伤心着。却牢牢抓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此时飞翎已经悄悄退下了。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刘昭柔柔笑着,“害你伤心了。”说着,面上一僵。素栀吓了一跳,连忙近身问道:“还痛吗?”
刘昭咧咧嘴说道:“还好,有你在就不痛了。”素栀想冲他微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以后,不许再瞒我。”
“嗯。好。”刘昭无力地点头,“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不,我就在这里陪你。”素栀摇着头,不等他拒绝就爬上床,不敢用力,轻轻环住了他,喃喃着:“我要陪着你。不要让你一个人承受。”感觉到她炙热的泪滑落在他的脖颈上,刘昭微微颤栗着。
温暖如春,却又蕴藏着万古凄凉。为什么,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