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叙看着躺在床上的安宁,接连几日,她都必须靠着注射镇定剂才能入睡。几天下来,她总会从梦中惊醒,额角都是冷汗,然后便是不言不语、眼光飘忽的抱膝坐着。她几乎不再大吵大闹了,听话的很,任由护士来测量体温,对于医生的各项检查也很配合,何叙程东送过来的饭菜都可以简单的吃几口,亦不再用手去撕扯手肘上的绷带。就是一日一日的沉默着,当然她也没有再开口要求何叙留下来陪她。
距离季展不过只有几天了,程东那边新的设计方案总算是紧赶慢赶尘埃落定。葛氏已经被简瑞收购,葛文天一夜间变成了一个在逃的通缉犯,一个大规模的企业像是在突然之间就消无声息,外界更是对何叙的本事神乎其神,没有人知道何叙是如何办到的,诸多的猜测,版本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个业内的领军头领年纪轻轻却不可小觑。所有人都在慨叹机遇造就奇才,可是人后所付出的东西往往被人前的光辉所阻挡。何叙扩大运营,筹备新策,常常在公司忙到很晚,这些努力和付出,这些辛苦和坚持,或许常人一辈子也无法办到。
何叙的生活恢复到了止歌离开那四年的状态,更准确的说,他比那四年更加的让人琢磨不透,不停地工作中他可以抽出时间定时过来看安宁,也可以心平气和的听着程东说东讲西,更奇怪的是,他还可以偶尔笑着提及这样那样的点心是止歌所喜欢的,这样那样的时间止歌应该在做什么。他笑的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和煦,他说话的语气更是异常温暖,甚至是对于公司的决策项目他也是先用文件传达给秘书和各部门经理,然后客气的说一声辛苦了。他像是下定决心般逼自己不去找止歌,他又像是放弃的无所谓不在乎。
程东隐隐觉得这样的他有多少多少的不对,但是,却不知道究竟问题出在了哪,有时他看着何叙的表情,竟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觉得瘆得慌,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依然猜不透这个男人,这个勾着唇角却深着眸色的男人,这个总可以不动声息的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却又觉得理所当然的男人。从来不知道他一派的平静是真是假,向来看不穿他到底在打算些什么。
“何叙。”病床上的安宁轻声叫他,这是这几日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何叙有些惊讶,看过去,安宁神情平静,脸色也有了些红润,用单手撑着身体慢慢坐起。
她商量着开口,“何叙,我想出院。”
他一惊,忙问道:“为什么?安宁,你还没有好,再等几天吧。你要是缺什么少什么或者觉得不方便,你说出来,我会尽量帮你安排。”
“没有什么,只是想念我的琴了。让我回去吧,我保证不做傻事。我只是想弹琴而已。”她说的云淡风轻,已经不似之前。
“可是,你的手现在?”
安宁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右手,若说从前指尖贵富名利染,如今洗去铅华回纯真。9月29日,若没有这些意外,她此刻应该在飞往巴黎的单程飞机上,让自己准备用一生时间去想念面前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她丢了飞离的机票,她丢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坚强,她丢了她至少可以把生命延续下去的寄托。她弄丢了好多东西,没有一样能够应验那句成语“失而复得”。躺了这么多天,她亲眼看着何叙的反常,她看着他一刻不放的握着手机,每当听到响铃,都短促的失神,慌张的打开,接着便是浓重的无法掩饰的失望和叹息。他坐在床边陪着自己,目光却透过自己看向那个她未知但又猜的到的方向。她知道,他在等着什么。 毕竟那么多年的相处,他的一个细微的变化,哪怕是一个眼神,一次眨眼,她都自信看的出。
“不要紧,我还可以用左手来弹奏,只是不似以前那么流畅罢了。好久没有摸琴了,心里都痒痒的,让我出院吧,我自己会注意的。”
她也看开了,最难放弃的感情她都准备放手了,何况是这一只手,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沉淀了浮躁的心绪后其实轻松了许多,以前总是不停地演出,受邀,现在,或许应该开始另一种生活了。而这种生活也似乎不该、不会再有他了。
何叙听到安宁这样说,总算放了些心,点了点头,走出去办理出院手续。
安宁凝视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扯动嘴角,嫣然一笑,凄美绚丽。
何叙,我出了院,你便可安心了。
去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