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这厢在仪兰殿里与宝钗刚说完的话,皇后那边就知道了。皇后冷冷笑道:“好啊,这才有了身子,就敢自称本宫,若是孩子生下来了,还不要爬到本宫的头上去。”
来告密的是凤藻宫里的管事秦姑姑,素日里凤藻宫并没有妃子入住,她便是凤藻宫的头子,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可元春一住到仪兰殿,便先给她来了个下马威,这秦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如何甘心受这种气,又想着元春没甚靠山,皇上知道她有孕也不答理她,便有了主意,只悄悄偷听了元春和别人的谈话,一总报到皇后这里来,果然让她赌对了,皇后不仅厚赏了她,还说只是她继续送消息过来,日后定会给她赐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宫去。秦姑姑已经二十有四,早过了嫁人的年纪,就算被放出宫,也找不到好人家嫁,如今有了皇后的保证,她自然是感激涕零,对于偷听这种事情更是越发的用心。
秦姑姑走后,皇后自言自语道:“薛宝钗,这个丫头心机不浅,那贱人也算个有心眼儿的,竟也着了她的道,这个丫头倒是可以利用利用,如今她年纪小,也不怕她在宫里生出什么妖蛾子来,还能打压那贱人的气焰,这两全岂美的事情本宫焉能放过。”想了想,皇后高声喊道:“来人,摆驾凤藻宫仪兰殿,本宫要去探望元贵人。”
勤政殿西暖阁里,水靖正和水沐说话,忽见齐胜回来了,水靖奇道:“齐胜,你如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师妹这一向可好?”
齐胜看到水沐也在,就有点儿犹豫。他知道水沐有多么在意林家之事,若是让他知道贾家又上门去吵黛玉的清静,只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水沐见齐胜神色不对,便起身道:“臣弟告退。”
水靖却拉住他道:“告什么退,我刚打发这老东西去看玉儿,他能有什么事,你只坐下。”
水沐听了这话,便又坐了下来,齐胜心中暗自叫苦,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回万岁爷,老奴还没进林家,便看到贾府里四个三等仆妇在门上吵闹。说是要接林姑娘到贾府,为元贵人庆祝有孕之喜。”
水沐白净的脸立刻黑得如锅底一般,拍着桌子吼道:“他们好大的胆子,还敢去林家吵闹,当真是觉得玉儿孤身一人就好欺负么!”说着起身便要走,却被水靖拉住了。
水靖道:“沐儿你等一下,朕这就下册封玉儿为清婉公主的诏书,你去宣诏,朕倒要看还有何再敢上门吵闹。”说罢飞快的写好旨意交给水沐,水沐拿了旨意,却不急着走了,他看着水靖道:“皇上,那贾家很是嚣张,吵了玉儿,就这么算了?”
水靖笑了,他心情忽然愉快起来,轻松的说道:“朕正想着敲打敲打贾元春,那贾家便送来极好的理由,看来贾家还是很知道朕的心意。”
水沐点点头,知道这一收拾便不会轻了去。想了想又说道:“皇上,昨儿母妃说那贾元春有了身子虽说是极意外的,对我们却也有好处,如今太后把所有的心思放在贾元春身上,定要让她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皇后那里必定也要想尽法子让贾元春堕了胎,忠顺府里这会子也定是将注意力放到后宫,且只让她们闹腾去,我们刚好腾出手来收拾忠顺府在各地安插的爪牙。”
水靖道:“正是这意思,所以敲打那贾元春可以,可还不能杀了她。再有两个月便是春试之期,这一科朕有心调恩师回来主持,好好选拔贤材,以补收拾完忠顺府爪牙的空缺。”
水沐点头道:“玉儿若是知道恩师能回京,还不知有多高兴。如今江南盐政被恩师整治的极清明,那忠顺府再不能从盐税上捞到一点好处,这大半年,他没停了派人暗杀恩师,只都被天机阁和啸龙堡截下了,恩师每每焚膏继昝,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让他进京来也好,我们也好方便照顾他。”
水靖笑道:“恩师还没说把玉儿许给你,你就当自己是姑爷了。”
水沐脸一红,瞪了水靖一眼,恼道:“这话不许在玉儿面前乱说。”
听了这话,水靖放声大笑,齐胜则是抿着嘴偷笑,水沐气急,恨声道:“你就知道取笑我,回头定要让玉儿不理你。”
一时笑过了,水靖方正色道:“齐胜,你去贾元春那里传朕的口谕,就说贾府恶仆仗她之势惊扰帝师府,她有失察之罪,念在她有孕在身,故不予重罚,只罚俸三月,禁足三月,命她好生反省,如若再犯,定当重罚不饶。”
齐胜答应一声便去了,水沐也要去给黛玉传旨,也走了,西暖阁里只剩下水靖一个人。无边的冷寂再度将他包围,水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这高处不胜寒的帝王之位,他真是不想再坐了。
齐胜来到凤藻宫,正遇上皇后,皇后见了他,还以为是皇上要给贾元春什么赏赐,便冷冷说道:“齐公公果然有眼力劲儿,哪儿热闹便往哪儿去。”
齐胜只躬身笑道:“皇后娘取笑老奴了,老奴素日里只是伺候皇上,若不是来传皇上口谕,老奴再不敢乱走的。”
皇后眼色一凛,急切的问道:“什么口谕?”
反正也不密旨,齐胜也犯不上为这事让皇后别扭着,只恰到好处的笑道:“回皇后娘娘,贾贵人家里很做了些错事,皇上命老奴申斥贾贵人来了。”
皇后一听是这事,心里顿时舒服多了,便笑道:“原来是这事,本宫不耽误齐公公,快些传旨去吧。”
齐胜躬身站到一侧,笑道:“请娘娘先行。”
皇后却道:“你且先去,本宫还有他事,这会儿就不去看贾贵人了。”说着便转身回了坤宁宫。
齐胜看着皇后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自去仪兰殿传口谕。
元春正和宝钗说笑,二人极是投契。忽然有宫人来报,说皇上身边的齐公公来了,元春大喜,心想必是皇上的赏赐到了,有心在薛宝钗面前显摆显摆,便对她说道:“宝妹妹,你也不必回避了,回头咱们接着聊。”
宝钗自然是想知道皇上会如何赏赐,便笑着回道:“是,奴婢谨遵娘娘旨意。”
齐胜走了进来,元春坐在那里等着齐胜给自己行礼,那知齐胜板着脸,非但不行礼,反而高声道:“皇上口谕,贾元春跪接。”
元春一楞,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抱琴忙上前说道:“回齐公公,太后娘娘有恩旨,我们娘娘分娩之前不必对任何人行跪拜礼的。”
齐胜眼皮一抬,冷冷道:“贾贵人要抗旨么?”
元春见这意思不对,忙走下来陪笑道:“元春不敢。”抱琴扶着元春跪下,齐胜大声道:“皇上口谕:贾贵人娘家仗势欺人,对帝师府不敬,贾贵人有失察之责,念其有孕在身,不予重罚,只罚俸三月,禁足三月,以儆效尤。”
元春大惊,颓然坐到地上,喃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齐胜也不理她,传完口谕转身便走,秦姑姑见元春只顾着发楞,连打赏齐胜这皇上身边第一红人都忘记了,不由的偷笑,心中暗道:“看来这贾元春没多少好日子过了。”
宝钗原是微笑着听齐胜宣口谕,可听到那样的旨意,心中着实吃惊。她心念一动,忙悄悄跑出去,追上齐胜,陪笑着说道:“齐公公请略站一站。”
齐胜转身一看,见是个生得甚美的小丫环,便停了下来,看着宝钗不说话。宝钗此番进宫,原就打算有一番作为,自是准备的极充分。只见她拿着一尊极小巧的白玉佛对齐胜道:“方才公公落了东西,元贵人命奴婢给您送过来。”
齐胜也不接玉佛,也不说话,只是神色冷冷的看着宝钗,宝钗面上一红,忙道:“奴婢薛宝钗,是元贵人的表妹,蒙太后不弃,使奴婢进来陪陪元贵人。”
齐胜虽没见过宝钗,可听说过,便点头道:“既是奉太后懿旨来陪元贵人,那便好好陪吧,元贵人如今禁足,倒是应该有个人与她做伴。”
宝钗见齐胜不接玉佛,心中有些慌乱,她只听说过太监都是极贪财的,怎么这个齐公公看到玉佛却无动于衷,难道是嫌少?
齐胜是什么样的人精子,扫一眼便能知道宝钗的想法,沉声道:“姑娘既是来陪元贵人的,那便请回吧,咱家还要向皇上复旨,说罢转身便走。宝钗被晾在院子里,很是尴尬。
秦姑姑看到这一幕,暗自发笑,谁不知道男佩观音女带佛,这薛家姑娘拿一尊玉佛送给一个公公,还说是他落下的,这不是指着说他不是男人么,这可是所有太监心里最大的痛。这薛宝钗得罪了后宫里最有权势的太监,只怕是日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喽。
薛宝钗讪讪的回到仪兰殿,抱琴已将元春扶了起来,元春抹着眼泪哭道:“这可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过是才封了贵人,家里怎么就仗势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