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中,王夫人心中愤愤难忍,随意指了一事,将生得娇俏媚人的金钏儿责打了一通,骂上数句狐媚子小妖妇,方才出一口恶气。
王夫人这些年来明暗里也也存下极大一笔银子,只是这些体已她要留给宝玉,这会子要拿出几万两银子,也是极肉疼的。想了一会儿,王夫人便让彩云去请薛家姨太太,她家是皇商,素来是极有银钱的,想来借一些来使用,妹子必不会抹了自己的脸子。
梨香院里,薛姨妈对宝钗道:“钗儿,你宫里的大姐姐被贬,只怕是你选秀的事她帮不上了。”
宝钗却道:“听说大姐姐是承了宠才被贬的,有皇上的宠幸,大姐姐迟早会升了份位,若是咱们这会子帮一帮姨妈,姨妈焉能不念咱们的好儿,到时和姨妈说,选女儿入宫还能帮衬大姐姐,总比外人去争宠来得强,姨妈必也是愿意的。”
薛姨太太叹道:“还是我的钗儿想得长远。”
宝钗又道:“姨妈必是要给大姐姐送宝物银钱,咱们家又是皇商,若是寻两个稀罕物事儿主动送去,姨妈必定高兴。咱们如今在这府里住着,全指着姨妈,可不能失了姨妈的欢心。”
“钗儿说的是,只是咱们家比不得从前了,若是在以前,几万两银子只是小意思,只是如今……”
宝钗咬牙道:“妈,咱们只把那枝白玉珊瑚和榴开百子的青玉插屏送过去吧,这两样东西算起来亦要一万两银子,姨妈那里也说得过去了。”
薛姨太太叹了口气道:“那原是想留给你做嫁妆的,如今也只好暂且如此,若日后你能得了富贵,也是值得的。”
娘俩正说着话,便听彩云在外面叫道:“姨太太在家么?”
宝钗闻声出门应道:“在,是彩云姐姐么,快请进来坐一坐。”
彩云进了门,行了个礼便道:“太太请姨太太宝姑娘过去说话。”
宝钗心知是为元春之事,便笑道:“彩云先去回太太,就说妈和我马上就到。”
彩云自去回王夫人,宝钗同薛姨太太开了箱子,将白玉珊瑚和榴开百子的插屏取出来,命两个小厮抬了向王夫人的院子行去。
王夫人一见薛姨妈,便抹着眼泪道:“妹妹,你外甥女儿在宫里可受苦了,她承了皇上的宠,遭了妒,竟被贬了份位。”
薛姨太太拉着王夫人的手道;“姐姐万万不要伤心,大姑娘得了皇上的宠,原是好事,有朝一日坐了胎,还怕升不了位份。”
宝钗上前亲热的挽了王夫人道:“姨妈,才在家里整理箱笼,可巧找到一枝三尺高的白玉珊瑚和一座榴开百子的插屏,最是适合大姐姐用不过了。今儿特特给姨妈送来,请姨妈不要嫌弃。”
王夫人喜出望外,忙搂着宝钗道:“我的儿,可见你是个最贴心的,你大姐姐若是好了,必不能忘了你。”
宝钗粉脸微红,点头言道:“大姐姐原是一家子的指望,咱们不帮衬着又有谁来帮衬。只是咱们家不过是皇商,虽富却不贵,也不能帮大姐姐更多。”
王夫人急忙道:“我的儿,你有这心就比谁都强。那起子人虽说是一家子,却还不如你这般晓事理。”
宝钗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一事,便对王夫人道:“姨妈,听说那林姑夫曾做过帝师,想来他说话在皇上那里很有分量,若是他能为娘娘说上几句话,怕不比什么都强。”
王夫人听了这话,恨恨道:“快别提这个人,若不是他,咱们家里早就富贵无双,当年若不是他横插一杆子,贾敏早就嫁到宫里去,依着先太子的心,如今怕是连太后都能做得。”
宝钗浅笑着对王夫人道:“姨妈,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如今大姐姐的事最重要,那林姑夫远在江南,一时也说不上话,可林妹妹在京里呀,听说还去了宫里赴宴,想来是很得上面欢心的,若是她去为大姐姐求上一求,想来复个份位不是什么难事。”
王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忿忿道:“那林丫头虽小,可性子却硬,只怕是不能听我的话。”
薛姨太太听这话忙道:“姐姐是这府里的主事之人,又是那林丫头的舅母,俗话说母舅大过天,她如何能不听,何况她只身一人在这里,姐姐略用些手段,她还不就得由着姐姐拿捏。”
王夫人恨恨道:“老太太极纵着那个丫头,如今她又被奉国夫人接了去,若是还在府里,自然是好办。”
宝钗接口道:“这有何难,赶明儿指着什么事把她再接来也就是了。她原是个晚辈,长辈有事叫她,她如何敢不来。”
王夫人想了想,也没想出能有什么事可以做借口去接黛玉,毕竟她刚走了还不到一日。现在打发人去接,让人瞧着也不对劲儿。
见王夫人拧眉,宝钗却笑道:“姨妈可是忘记了,过几日就是三妹妹的生日,只说是请她来姐妹们亲香亲香,想来她必是愿意的。”
王夫人正恨着赵姨娘,听了这话,沉着脸道:“只能便宜那个丫头了。下贱奴才肚子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若不是钗儿这话,再不与她这个体面的。”
薛姨妈笑道:“姐姐何必生气,不过是个妾生的,还不是由着姐姐拿捏,何况她生得又好,若是进了那家王府,亦能与姐姐带来些好处。”
王夫人点头道:“妹妹这话也在理,素日里我厌着她那个娘,很是不爱搭理她,不过三丫头倒也是个晓事的,总也远着赵姨娘,日后对她好些也就是了。”
又说了一阵子闲话,薛家母女才辞了王夫人回梨香院去。路上,薛姨妈问道:“钗儿,你不是极看不上那个林丫头,如何还让给你姨妈出那种主意?
薛宝钗浅浅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轻声道:“妈不知道,那林丫头可是块宝。她家既富且贵,皇上和北静王爷是她的师兄,这样的人,咱们一定要利用起来,若是不被利用,就一定要毁了她!”
“王爷,那贾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冯紫英一面摘下头上的青纱面巾,一面对书房中的水沐大声说道。
水沐知道这冯紫英素来是个话痨,便一声不吭,只等着他自己往下说。果然,冯紫英见水沐依旧看着书,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好摸摸鼻子继续往下说道:“她们听说元答应被贬为宫女,正想着法子要往宫里送钱,还要找忠顺王爷去皇后那里求情,要复了元答应的身份。”
水沐嗯了一声,继续看书,冯紫英小声嘀咕道:“每次都是这样,对我们就一句话不肯多说,偏见了玉儿姑娘就说起来没完。”
水沐眉毛一挑,狭长的凤眼瞟着冯紫英,嘴角牵起一丝斜斜的笑意,冷冷道:“西山大营缺人了。”
冯紫英一楞,心想,又关西山大营什么事?忽而反应过来,忙跑到水沐面前,腆着脸陪笑道:“我的好王爷,可千万别呀,您只吩咐下来,奴才水里火里万死不辞。”西山大营是由和冯紫英最不对盘的,冯紫英的大哥冯南英统率,这冯南英最看不得冯紫英一天到晚吊儿啷当的样子,总想把他拎回西山大营,好好磨磨他的性子,无奈冯紫英滑的如泥鳅一般,总是让这个大哥捉不着他,不过他也最怕这个黑面神大哥,若是落到他的手里,那不是一掉几层皮能解决的,少不得要被操练下去半条命。如此冯紫英自然要狠狠讨好水沐,免得被踢到西山大营,那冯紫英眼中的人间地狱。
水沐哼一声,眼光移回书上。冯紫英向来喜欢耍宝,假装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又道:“奴才还打听到,那薛宝钗给贾王氏出主意,让她来找玉儿姑娘,让玉儿姑娘为贾元春向求情。”
冯紫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见水沐那冷飕飕目光箭一般飞了过来,直让他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冯紫英紧紧闭上嘴,偷眼看着水沐,见水沐太阳穴轻轻跳动,显见得心里很不高兴。冯紫英想了想,也没想出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又接着说道:“玉儿姑娘……”
水沐忍无可忍,一把揪过冯紫英,贴在他脸上吼道:“玉儿也是你叫的!”他在这边吃了半天的醋,那个闯祸的人还浑然不觉,真真是气死他了。
冯紫英被水沐吼得一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敢情闹了半天,王爷竟然是在生这个气。不怕死的咧嘴一笑,冯紫英忽然感觉这天竟是如此的月白风清,简直让人太舒服了。
水沐脸上腾起可疑的红云,吼道:“有话快说,说完快滚。”
冯紫英也不敢真的将水沐惹毛了,只得忍着笑道:“贾王氏要以给他们府里三小姐过生日为由头,请玉……啊不……请林姑娘过府,趁便要求林姑娘为贾元春在皇上面前求情,那薛宝钗最不是东西,居然说林姑娘既富且贵,若是林姑娘不能为她所用,她就要害了林姑娘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