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贪权之心,你以为我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没明白你为什么如此袒护澈儿吗!”风宇明狠拍桌案,怒喝道。结实庄重的红木镶金桌案一角应声而断。
“我知道父皇生气,但是您是一个明君,能忍他人所不能忍。小九所为,是为了大暻能够在这天下称雄,请您想想,这不也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手段吗?无论是太子哥哥、三哥、五哥、八哥,无论是谁最后得势,都是一场悲剧,大暻内部也是一场难免的浩劫。就因为我是女人,父皇就不肯信任小九吗?我是在您身边长起来的,难道您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小九的改变吗?我不相信以您的智慧会看不出来。”
风鸣辰双膝跪地,语气软化下来。一个在位近三十年的皇帝怎么能容忍被别人步步堵截,咄咄相逼,骄傲和自尊是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的。现在只能打亲情牌,攻其心理;相信年轻时的夺权之路在他的心里有着不可磨灭的烙印;相信他也有一个人的脆弱;相信自己在他心里有着亲情的温暖。
看着在努力平息怒气的明帝,知道明帝心里还没有杀自己之心,毕竟是付出了感情,倾注了父爱的,对待自己,是真的包容了一切。幸好,幸好,自己刚刚没有动手点住他的穴道。否则,以这样的愤怒程度,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砍了自己。
风鸣辰从地上的托盘里取出一卷画轴。这是小叶在随她进门之后,被皇帝连同其他侍者一起轰出去之时放于地上的。
“父皇,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第二件礼物,相信您看过之后就会明白今天我的所为。”将卷轴一掷,一端飞出,整幅画平铺到地上。
死寂,此时御书房的气氛。风鸣辰攥紧手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剧,手心里沁满的——是汗。
是,她真的紧张,真的有些害怕。从进门起,她就在寻找主动权,凭借自己言论的太过大胆太过惊世骇俗,明帝才暂时落了下风。可他毕竟是皇帝。从风鸣辰重生第一眼看见这个人,就断定,这个人会是她一生当中的一座大山,就算加上前世自己活的那24年,也不过三十几年的阅历,而这个人为帝已近三十年。
盛怒之下散发出的威严气势,落到风鸣辰身上实实在在的压迫感,让风鸣辰心惊,这就是差距!
此刻,她在赌,是为帝者的责任和野心影响大,还是皇帝的威严时代的枷锁作用更强。以她的了解,为了开疆拓土,风宇明可以忍受不公平的评价,可以以一人之力对抗朝廷,可见决心之大。可是她最无法估量的是时代的差距,观念的差距,毕竟这里已经经历了几千年封建社会的男尊女卑,是她这个新时代的灵魂无法想象的。
沙漏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一粒一粒压在风鸣辰心上。
明帝调节情绪,倒要看看让风鸣辰如此自信的东西是什么。迈动脚步,走近那画卷,低头扫视。
“这是——”明帝大吃一惊,弯腰细看。风鸣辰看时机地将桌案上的烛火端近。
不是名家字花,不是诗词秀句。长大约有三米,宽有一米四三的篇幅,细密处注释也有正常书信字迹大小,清晰可见。一条条山脉河川,一处处大大小小的平原,标记着沼泽泥潭,干净水源,牧场集市,人口聚集地,迁移路线,还有显眼的用朱笔标记的蒙国都城巴彦城。
“这是蒙国的全境地图!”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惊喜激动。绘制如此详尽细致工整,的确难得一见。风宇明干脆一撩龙袍直接蹲下,一手抄过风鸣辰手上的烛火,手指顺着河流平原一一划过,围绕着地图仔细比对着,与脑海里的那张地图分毫不差,就连自己寝宫里的蒙国地图都是空白的地方,在这张图上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有了这张地图,不怕自己的将士走不出草原,不怕找不着蒙国人的部落,不怕粮草供给不足,只要给自己时间,一定能找出最好的攻击方法,甚至直接打到对方的老窝去。
不同于大暻的城镇关卡重重,蒙国除了国都、一些特大型的粮草储存基地,基本上没有固定的城市。部落之间时有联系,但一般都是分族而居,大大小小水草丰美的地带就是他们迁徙的目的地。草原广阔,自己的骑兵不易寻找对方踪迹,这又何尝不是对方防守上的弱点。地广人稀,联系通讯就受制约,不适于统一调度。
这真是个好东西啊!有了这个何愁无奈于蒙国。可是攻打蒙国,势必会演变成双方骑兵的较量,两者力量的悬殊不言而喻。相反大暻军更适合攻城战,阵地战,步兵的实力不容小觑。究竟是攻鹄容易攻蒙利益大些,但是攻蒙的难度也要大啊。
风鸣辰默默看着明帝陷入有一个人纠结。蒙国现在还有一个更大的危机,远比外敌严峻得多,而蒙国的可汗已然意识到,正努力解决这个问题,对大暻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东西你哪来的?”已经没有刚才的愤怒,不愧是专职皇帝,永远分得清孰轻孰重。
明帝没有抬头,面无表情,目光仍旧逡巡在地上千金难得的地图上。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作为礼物,不,确切地说是作为交易的筹码,风鸣辰应该是十分清楚它的价值。风宇明开始有些相信,无论她是怎么取得的地图,她的聪慧敏锐都不是一般女子可比,这可不是舞文弄墨,填词写曲的小智慧。敢跟他谈判,更要胆量!
“从我朋友处得来,已经证实过了。这本来是在蒙国贸易的大暻商旅所绘,贸易区、泥沼的位置确定,都是人命换来的。内陆部分由于受到限制,绘制不是很全面,又花了些时间往草原深处探寻。饶是他功夫高强,也是九死一生。他的手下有人进入过巴彦城,从一个贵族手里偷出来一份蒙国境内各部族的分布地图,这里的哈尔巴拉、阿尔司楞等等,都是后来加上去的。”
风鸣辰也豪爽的尊下,指着地图左上方的一块地方解说着。
说的也不算假话。花在云那日从风云山庄愤而离开后,辗转到了蒙国边境。曾从马贼手里救下过一队暻国商旅,(杳:表以为花在云真那么好心,是心里不痛快,找人发泄呢,救人,绝对是无意间做的事儿。)对方长年往来蒙、暻,性格豪爽,一定要报救命之恩。
正逢花在云也不想回大暻,索性去蒙游逛一圈,心情不好的时候杀几个蒙国人解解气。对方二话不说便将商队里珍贵的行商地图送给花在云,方便他在蒙国境内行走。蔺相天听了花在云的叙述后,就说了一句话,“花在云,你算是走狗屎运了,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
后来,风鸣辰又派出天云教的暗部和洪景会的情报部,双双潜入蒙国,与洪景会在蒙国的线人接头,明暗协同合作,从国师府中窃取一份机密的蒙国地图。至于为什么选择国师,一是龙潜深受蒙汗重视,在军政上也有一番作为,他手里的东西绝对不俗。二是可以趁机制造君臣之间的猜忌隔阂。三是那时正值龙潜与大王子被派往大暻,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一次就占了两个,风鸣辰一锤定音,不偷他偷谁!
“朋友,哼,这东西分量有多重你不会不清楚吧,你那朋友是傻子,还是当朕是傻子?”
风宇明扼住不住的恼怒,事至如此还想要隐瞒到底吗!自己付出的亲情在她眼中只是可以随便放肆的倚仗?以为自己真的不敢动她!自己是皇帝,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无人能忤逆其意,生死尽在他的掌握。
“父皇,我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经在您的手上了不是吗?”
好,好,真是朕的好女儿!我倒要看看你的底牌是什么,能让你这般有恃无恐。朕要让你明白,这天下不是随便是谁都能玩得起的。有一种东西,没有道理可讲,没有情感可言,永远的真实可信,那就是权利!
明帝脸色数变,还是忍下了。斩草要除根,今天的小九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设想,派在她身边的侍卫没有表面那么不堪。从零星传来的情报上,风宇明就能推断出风鸣辰手上握有一支不亚于皇子的幕僚。只是没想到,竟然能够埋伏进蒙国上层。
以为他看不出地图的蹊跷吗?那批人绝对在蒙国已经经营多年了。由此推断,得有什么样的实力,才能供养出如此出众的“远征军”。这朝廷,不允许有这样一支不在自己掌控之内的力量出现。就趁机挖出风鸣辰背后的势力。
风鸣辰也明白,此时的彼此,已经没有亲情可以维系。这就是政治,残酷冰冷却没有骨头,永远只会臣服在胜利者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