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流光,明亮清澈,淡淡看着水泓,接着道:“如果可以选择,我真的希望,自己从不曾与王爷相遇。有多少次,王爷步步相逼,想将我与四皇子置于死地?若不是我命大,只怕早就死在王爷手上了。得不到,便要毁掉,这样的情意,实在叫人害怕。因此,请王爷以后别再提这些话,没的让人难受。”
水泓听了,满面震惊,思绪杂乱,心中惊狂如麻,却找不出任何言语来反驳。
是因得不到,而不甘心吗?大约是吧。在最初的当初,对于这个女子,的确有过真正的喜欢。只是,在明月楼被她拒绝后,他便将嫉妒无限放大,走向歧路,而且,越行越远,不可再回头。
黛玉抬眸打量,见他神色变幻莫测,静默半日,扬一扬唇角,意味深长地道:“不属于王爷的东西,王爷永远都得不到,苦苦纠缠,困住的,只会是自己的心,我言尽于此,望王爷好自为之。”
水泓默然,出了半日神,方眯起眼睛,不徐不急地道:“四皇妃这话,是劝本王认命放弃吗?可惜,本王并不是听天由命之人。本王相信,只要懂得坚持,终有一日,本王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见他如此执迷,黛玉也不在意,冷冷一笑,声音清凌:“王爷想怎么样,我管不着,现在我要走,王爷也管不着。”言罢,不再理会水泓,拂了拂衣袖,与紫鹃、采蘋步往回廊,快步转回太和殿。
康元二十一年,三月中旬,南安王秦裔领名下亲兵,诱敌进入平州峡谷,破敌十万四千人许,降一万八千,平州大捷。
与此同时,颉格可汗失却合州,不得不带兵退往襄州。四皇子水涵犒赏三军,立下豪语,扬言形势大好,要趁胜追击,在十日内收复襄州。
经过一番交锋,颉格可汗深知水涵虽是初次领兵,见识谋略,却是世间少有,闻知此讯,自是日夜小心提防,枕戈以待,准备与水涵再次较量,一分高低。
只是,令颉格可汗没有想到的是,水涵之言,只是摆烟雾阵罢了,表面稳扎稳打,步步交锋,暗地里,却命水润留守合州,自己亲率四万精兵,轻骑绕开襄州,连夜攻袭雁门关。
直到兵将飞骑求援,颉格可汗方才明白过来,匆忙回军,亲至雁门关,与水涵各施手段,展开激战。
雁门关金戈铁马,山河染血,襄州则由水润、秦裔联手,领两路骑兵夹击,趁虚猛攻。突厥猝不及防,顾此失彼,不能应付。经历几场殊死较量,四月末,天朝兵将终于破城而入,成功收复襄州。
至此,除雁门关外,天朝所有失地,均尽数收回。水润、秦裔经过一番整顿,亦领兵奔往雁门关,与水涵并肩作战。
八百里战报飞来,一时之间,天下黎民都震惊四皇子、南安王文才武略,精兵奇谋,争相夸耀。当初持割地议和之辞的朝臣皆尽汗颜,水泓的势力,开始走向败落。
连日颓废之局,蓦然逆转,凝在如画江山上的低沉云雾,渐渐消散,透出许久未见的晴天,山河壮丽,乾坤朗朗。
捷报频传,朝政稳定,黛玉自然不必再操心,每日所做的,不过是看看琴谱,和紫鹃一起说话解闷,偶尔高兴的时候,便研制几味小菜点心,做几样绣活,日子过得清静却寂寞。
虽然形势一片大好,黛玉心中,却仍旧十分落寞。只因她清楚地知道,雁门关地势险要,当日失关,皆因毫无防备所致。而此时,突厥精兵尽数退进此关,颉格可汗又非碌碌之辈,一定会严守这最后的地盘,想要收回雁门关,并非易事。
虽然她并非不识大局之人,但她终究是个女子,希望在十月怀胎之时,有夫君相伴在侧。
以三方大军,二十几万兵马,合力对付颉格可汗,胜负仍旧是未知之数,水涵的归期,亦无法预料,遥遥难测。只怕,等她生产之时,也见不着水涵之面。
如此思一回,想一回,黛玉心中五味杂存,日日叹息忧思,眉目间时常蕴含着淡淡的怅然,挥之不去。
之后的形势,果然如黛玉所料,雁门关久攻不下,陷入胶滞状态。反倒是琅州,因受北疆战局鼓舞,士气大振,击败来袭倭寇,东海遂安。
时间进入六月初十,边疆突然传来喜讯,言雁门关被水涵施计收回,北疆已然平定。
原来,水涵深知雁门关易守难攻,与突厥对峙之余,命人悄悄勘测地形,从落云山挖开一条隐秘地道,直抵雁门关内。待工程完备,秦裔领着数万将士,趁夜从地道进关,宛如天降奇兵一般。水涵带着其余大军,亦大举攻袭,内外呼应。
两相夹击下,颉格可汗无从应付,节节败退,激战一夜后,只得领着残兵败将,狼狈退出雁门关,逃回漠北。水涵命水润留守雁门,救治伤兵,休憩整顿,自己同秦裔领着十万精兵,乘胜出关,追袭颉格可汗,铁骑驰战百里,攻入突厥境内。
颉格可汗遭此大败,难以为继,终于意识到天朝少壮一代,虽然年轻,手腕却非同寻常,不逊于身经百战的老将,且多了份一往直前的冲劲。思前想后,颉格可汗只得遣使,请求息战。
云开雾散,北疆安定,国泰民安,举朝上下,竞相庆贺,欢喜不尽,一副锦绣繁华的景象。
这日午后,晴光灿烂,透过浅碧色轻纱软帘,落了一地深深浅浅的光圈,清风几缕,泛着些许清凉之意。
梨木案几上,摆着白玉盘,盛放着醉红的荔枝,另放着几个碧色莲蓬,凝着清润的水滴,水灵新鲜,婉转可人。
时光静好,黛玉慵懒地倚在轩下,与出宫来此探望的汐筱品茶闲叙,十分悠闲自在。
汐筱端起蓝釉水纹盖碗,抿了一口碧螺春,笑容满面地道:“哥哥此次大胜,可算扬眉吐气了。昨儿个在宫里,皇祖母说了,等哥哥回来,论功行赏,必定会封王,母妃亦能母凭子贵,觐封为贵妃。平日里良妃常在母妃面前显摆,飞扬跋扈,母妃性子好,从没与她计较。哼,等母妃成了贵妃,我倒要看看她的表情。”
说着,侧过头来,瞧着一脸从容的黛玉,秀眉轻颦,有些不解地道:“这样大的喜事,嫂子应该笑得合不拢嘴才是,怎么还这般淡定?”
黛玉抿起唇,恬然道:“我的高兴,是在心里,不必流于表面。何况,太过欢喜了,别人瞧着,便会讽刺我得意忘形,举止失仪,不免落人话柄。”
汐筱立即会意,吐了吐舌头,轻轻道:“身在皇室,看上去荣耀万分,私下里却须得小心翼翼,活得实在辛苦。”
黛玉唇边含笑,婉声道:“是很辛苦,不过,心中有期盼,所有的事,都不会觉得艰难。”
盈盈看着汐筱,低眉浅笑,殷殷道:“妹妹性情素来活泼,如今也该谨小慎微,注意一些才好。”
汐筱颔首,眉目温婉,应允道:“嫂子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黛玉欣慰一笑,拈了一粒荔枝,剥开吃了,话语一转,温言道:“父皇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如今可痊愈了?”
“父皇忧心北疆,才郁郁不振,如今北疆平定,父皇自然恢复过来了,”汐筱笑意盈面,慢条斯理地道,“不过,最近几日,因突厥派了使者求和,朝中又开始争辩是否接受,闹得不可开交,父皇很是头疼。”
“四哥、南安王命人将突厥使者送进京,这便说明,他们都有停战之意,”黛玉沉吟片刻,瞧着汐筱,凝眉道,“近来的政事,我不怎么清楚,那些朝臣,到底是什么立场心思?妹妹是否听闻过?”
汐筱伸手抿了抿鬓发,徐徐道:“听底下的太监说,经历去年那场风波,忠王爷变得谨慎多了,与八哥、西宁王一同,缄默不语,北王爷的立场,也不太分明,似乎是支持哥哥、南安王,同意停战议和。”
黛玉颔首,浅浅一笑,低头暗自思量。汐筱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道:“其实依我说,如今哥哥已经攻进漠北,占了上风,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哥哥手心,何必跟突厥停战议和?不如直接率兵攻进突厥都城,将那个可汗抓了,那才是不世功勋呢。”
“汐儿,对于朝政,你看得并不清楚,”黛玉含笑摇头,秋水盈盈的双眸中明光轻漾,清隽澄澈,不徐不急地道,“四哥、南安王有此举,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北疆战事,已经延续这么长时间,粮草消耗不少,何况,漠北的地势、气候,十分险恶,颉格可汗又非庸碌之辈,如今,不过是一时落败罢了,若是继续打下去,不但会给百姓增添负担,胜负之数也难定的。”
汐筱思量良久,脸有不甘之意,忿忿地道:“嫂子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这场战事,都是那个可恶的颉格可汗挑起的,因为他,我们天朝不知有多少兵将惨死,如今就这样罢了不成?这未免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