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听了,默默沉吟半日,眸中渐渐焕发出清润的光彩,点头道:“皇妃的想法,与众不同,不过,仔细分析下来,的确很有道理。其实,银子不光只在国库里,各位王公侯爷、文武大臣,大多生活优渥,家境富裕。国家有难,大家都应该出几分力,岂能独善其身,置之事外?”
思量半晌,敲了敲桌子,含笑道:“我们那边,大约能抽出二十万两,再变卖些古董什么的,差不多能凑五十万。”
林飞云轻轻颔首,唇边露出赞同的笑容,声音温和:“不错,水滴能穿石,聚少能成海,我记得,当初我成亲时,妹妹给了五万两银子,如今自然该拿出来才是。”
说话之际,秦剑声已经领着香琴,一同走了进来。黛玉忙起身相迎,香琴常在酒楼周旋,王孙公子,也见过不少,如今见了房中之人,也并不畏惧,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方看向黛玉,笑意盈面,温言道:“姑娘唤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请姨娘过来,是想劳烦姨娘,帮着做件事情,”黛玉轻轻点头,拉住她的手,敛容道,“户部尚书清正廉明,是可信之人,待会儿,我会给姨娘十万两银子,请姨娘连夜赶到户部,以明月楼的名义,将银子捐给朝廷。”
香琴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黛玉,讶然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黛玉扬起唇,笑意浅淡如烟,简洁地道:“国库空虚,北疆战事,粮草难以齐备,如今又有雪灾,更是难以支撑。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筹划一番,让民间商家、文武大臣一起募捐。我请姨娘去户部,是想让姨娘做个表率,带动全城之人。”
香琴听了,低头沉吟半日,方明白过来,颔首道:“姑娘的用意,我明白了,不过,不必姑娘给银子,我们明月楼的收益并不差,这十万两,由我自己出吧。”
黛玉不由得一愣,心中虽然极是感动,却依旧摇了摇头,推辞道:“这如何使得?我让姨娘过来,已经是在给姨娘添麻烦了,怎么能让姨娘破费呢?”
香琴淡淡一笑,容色清婉,声音轻灵:“我是个粗人,但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姑娘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姑娘有孕在身,还这般苦心思量,为国为民,让人叹服。何况,四皇子在北疆奋战,其目的,是为了守护我们这些百姓,让我们安居乐业。此时此刻,我若不略微尽力,只怕将来会后悔一生。”
拉住黛玉的手,笑容清新如三月叶尖的雨珠,诚挚地道:“当年我在老爷身边,眼见老爷日夜操劳,为国尽忠效劳,为民恪尽职守,我是从林家出来的,难道连这点心志都没有么?”
房中之人听了,无不为之动容。一阵静默之后,韩严轻轻拍手,赞道:“香琴夫人一介女流,竟有如此心胸见识,真乃世间奇女子。”
顿了一下,侧头看向黛玉,含笑道:“琴夫人心诚可嘉,皇妃不妨依言而行。”
黛玉听了,忖度一番,点头道:“既是这样,我便领了姨娘的心意,待来日有机会,定会报答姨娘的善举。”
说着,便立起身子,朝香琴敛衣一福,诚心道:“多谢姨娘。”
闻言香琴一脸欣喜,忙扶住黛玉,温和地道:“姑娘是贵人,我如何当得起?时候不早了,我回去料理一番,即刻与我们家那口子去户部一行,请姑娘放心吧。”说着,朝房中众人行了一礼,转身自去了。
待她离开后,黛玉思量片刻,环视房中,娓娓道:“民间商家,有明月楼做表率,想必已经足够了,至于文武百官,得靠韩伯伯、北王爷、飞云哥哥三人了。”
抬眸看着韩严,唇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殷切地道:“韩伯伯是翰林院学士,明儿个早朝,便要看看韩伯伯口才如何了。”
韩严轻轻颔首,一脸的跃跃欲试,含笑道:“皇妃放心,我定不会辜负皇妃的期望,请皇妃静候佳音吧。”
当下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将次日之事细细策划一番,眼见月上树梢,暮色低垂,方才各自回程。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齐聚,各部依班而立,待皇帝踏步进殿,一同叩拜行礼,三呼万岁,开始议事。
不待群臣开口,户部尚书便踏步出班,恭声道:“启奏皇上,昨晚臣在府衙当值,京中明月楼的老板崔安夫妇求见,言闻知国库艰难,特意捐献纹银十万两,为国效力。”
众大臣听了,均吃了一惊,出乎意料之外,不禁面面相觑,掀起一缕小小的波动。
林飞云见状,趁势上前,奏道:“启奏皇上,昨日四皇妃召见微臣,将林家家产七十万两纹银尽数拿出,四殿下、十三殿下名下,共有三十万两,合起来是一百万两,四皇妃命臣代之全数捐给朝廷,并言国家有难,当倾尽一切来支援。微臣手上,亦有五万纹银,自当一同捐出。”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吃惊,交头接耳,便如石子投入深水,激起圈圈涟漪,难以平静。
待殿中略安静一些,韩严踏着步子,越众而出,从容道:“一介商贾,竟有如此心志,当真令人感怀,四皇妃之举,更是让人敬服。微臣记得,四皇妃之父林如海林御史,生前清正端方,曾以百万纹银上缴国库,如今四皇妃亦如此,颇有其父遗风。微臣深受震撼,亦愿向之看齐,将手中十万家产尽数捐出,虽其力微薄,但也是一番心意。”
说到这里,目光流动,环视殿中,一字一句道:“北疆战事,攸关国家社稷声誉,四皇子在边疆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我们怎么能让他为粮草忧心?灾民流离,关乎民生大计,亦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俗话说得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家有难,各位与其费尽心机,争辩退不退兵,不如想一想,自己能为国家做些什么罢。”
众臣闻言,都低眉垂首,静默不语。韩严剑眉一轩,神色冷淡,接着道:“国家国家,先有国,之后才有家,在场众位,应该都明白这个道理。崔安不过是个商贾,四皇妃一介女流,却均有为国倾尽一切之心,各位身为朝廷重臣,难道连他们都不如吗?想一想在边疆征战、流血流汗的四殿下、十三殿下、南安王,各位不觉得汗颜吗?”
韩严素性耿直,言谈不忌,这番话经他说出,众臣深受震撼,渐渐脸有愧色,天地间静默一片,殿内殿外,都落针可闻。
水泓面色微白,将手掐进掌心,敏捷如他,自是明白韩严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私底下,却全是在为水涵筹划。
然而,韩严说得情理兼备,入木三分,此时此刻,便是能言善辩的他,亦没有任何言语来反驳。
良久的沉寂之后,堂上的帝王轻轻击掌,脸上满是激赏之意,点头道:“韩爱卿言之有理,北疆断不能退兵,七省灾民,亦需拨银救援,两处都不得放松。”
站起身子,神情严肃,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坚决:“传旨,敕封四皇妃为一品嘉国夫人,韩爱卿、林爱卿官进一阶,赏崔安为员外郎。朕本月用度,直接拨往北疆,以示与兵将同心;后宫之中,除太后外,各宫用度减半,用于赈济灾民,以慰民心。”
北静王听了这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对黛玉的心思敬佩不已。这样艰难的处境,竟被她解开,当真是蕙质兰心呀。
北静王感慨了一会儿,从容上前,恭声道:“皇上身先表率,一番苦心,臣愿捐五十万两,为国尽心。”
有皇上的金口玉言,又有北静王起头,众臣均有所触动,一起跪下,叩首道:“臣亦愿捐银,为国为民,稍尽绵力。”
见大局已定,水泓、水澄无可奈何,只得也都跪下,一起道:“臣附议。”
皇帝轻轻点头,苍白的病容上溢出一抹笑意,豪情万丈地道:“众爱卿如此,朕感佩不已,虽然国事艰难,但我们君臣同心,何愁北疆不平?上下协力,何愁灾情不解?”
群臣闻言,均激动不已,一起叩首,三呼万岁,恭声道:“陛下所言极是。”
彼时,晨光初起,透入金銮殿里,照出一片波澜壮阔的辉煌,晴光万里,江山如画。
如是,这场变幻莫测的风波争斗,便在无声无息中,彻底平息。
康元二十一年,天朝内忧外患,国库空虚,四皇妃、商贾崔安,捐出家财,忠心为国。早朝之时,翰林院学士韩严语出惊人,众臣感愧,一同附议,均愿以国事为重,出银出力。北静王、南安王府分别捐银五十万两,八皇子水澄、忠顺王水泓、西宁王周襄各出了二十万,其余大臣,按品级各自捐赠。后宫妃嫔、朝廷命妇得知,亦各有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