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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傻孩子……你一直都在墨渊心里啊。你是墨渊最疼爱的小外甥女,谁也替代不了。”少年柔声安慰,伸手抚了抚鸾歌的额头,“墨渊这才离开几天,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鸾歌瞥了瞥,将眼泪忍了回去,努力扯嘴一笑,“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过些天就好了,墨渊担心什么。”

“不小心摔了一跤?”墨渊的眸子里满是疑问,可鸾歌伤成这样,他又不忍心责备,忙对身边的小医童道,“本王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你现在可以医治她了吗?”

小医童的眉头拧成一团,双眉弯弯似两只可爱的毛毛虫,咕噜咕噜翻转了两下,方道:“我不过说着玩玩,你还想老牛吃嫩草了!想都别想!”

墨渊微微怔住,方才因为他太过焦急,居然被一个小孩子耍了,沉下声来,平心静气问:“那你想要怎样?”

“不用娶我,只要你娶她……她的病马上就能好!”小医童撅撅嘴,“不过在宫里头当太医实在没钱途,皇帝老儿太抠门,太医一年的俸禄还抵不上这小郡主一两天的吃用。不如你包养了我,我也住进宁王府,当你的御用太医,随叫随到!如何?”

“你不要胡说八道……”鸾歌急急睁开眼眸,怔怔望着墨渊,道,“鸾儿并不想嫁给墨渊。我的病是外伤,若是嫁给墨渊伤口就能立即愈合,这怎么可能?”

墨渊面色一黯,转眼望向小医童,“鸾儿说得不错。你若是嫌弃太医的俸禄太低,本王可以赏你万金。只是舅甥成亲,实在有违伦理,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

鸾歌深深被墨渊那句“有违伦理”伤到,默默垂下眼眸,酸涩附和道:“墨渊说得不错。小医童,你何必强人所难。”

小医童铜铃般的漆黑瞳仁瞪得老大,目光灼灼望向鸾歌,伸手将墨渊推开几步,凑到鸾歌耳畔,低声询问:“别告诉我你的病跟他无关……我可是医仙,骗不着我的!”

“我的病只能怨我自己体质差,与墨渊有什么关系?就算真有什么关系,也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小医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又何必呢?墨渊不爱我,勉强他娶我,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鸾歌压低了声音,沙哑道。

“那你想怎么办?你既然不想强迫他娶你,你就该忘了他。否则别说是医仙了,就算是真的天仙来了,也救不了你!爱情才是这世上最毒的毒药!”小医童恶狠狠瞪了鸾歌一眼,“我能治好你头上的伤,治不好你心里的痛。你整日整夜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这个落后时代的人……”

鸾歌淡淡瞥了她一眼,强撑着一口气,打趣道:“说实话,我才觉得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受我的苦,你为啥要为我打抱不平……你治好我的病,乖乖收诊金不就是了。”

“成成成……就依你的!等你死后,我一定为你多上几柱香,多谢您给小人带财运来了!”小医童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这两个顽固不化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能够说动的。

墨渊远远望着那两个窃窃私语的小孩子,心里头怅然若失,也不知从何时起,那孩子的心事都不能与他分享了,当真是年龄差距太大,两个人无法沟通了吗?静默站着,莫名的失落感遍布了全身。

小医童走到墨渊身侧,重重推了他一把,道:“我要为她医治了,你一个大男人站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死了老婆吗?快点出去拜拜你老婆吧!”

墨渊怔怔愣在原地,被小医童的话触痛伤口,但有担忧着鸾歌的病情,杵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出去拉!”小医童重重一关门,将墨渊锁在了门外。

墨渊来到范云珞的棺欀面前,望了一眼安然躺在棺木中的静美女子,如同那孩子说的那样,她死得还算安详,身上没有什么伤痕,大约没有经历太大的痛苦。

“云珞……我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死于何人之手。”墨渊伸手抚了抚女子的睡颜,冰凉的温度顺着他的指尖一点点向上蔓延,寒透了他的心,“离开之前,我曾经嘱咐母后,不让她为难你。想来,杀你的人并非母后。你放心,那人迟早会得到惩罚的。”

墨渊悄悄掩上棺木,在范云珞的棺欀前撒了一杯水酒,静默闭上眼眸。你不曾悔,我也不会悔。

“不过是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红鸢已经远远观察了墨渊许久,一想到范云珞生前的恶劣行径,她就恨不得立马在墨渊面前撕破她的面孔。

“红鸢,云珞已经不在了,不管她生前曾经做过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你都不该对着她的遗体肆意辱骂。”墨渊额上的青筋跳起,隐隐不悦。红鸢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却不想着丫头会对他最心爱的女人不敬。

“确实是红鸢不对。”红鸢一咬牙,忍了。毕竟宁王是她的主子,主子训话,奴婢只有服从的道理。鸾歌曾经关照过她,先不要在墨渊面前提及范云珞的过去,毕竟范云珞刚刚过世,她担心墨渊受不了双重打击。

“虽然红鸢有错,但王爷难道没有错吗?”红鸢始终是心中不服的,“王爷将范云珞丢给郡主一人照看,王爷该知道这宫中人心险恶,想要杀范云珞的人那么多,你为了保护范云珞就自私地将郡主陷入险境……王爷这么做,对得起郡主吗?”

墨渊长长的眼睫在阳光下微微翕动了一下,垂眸道:“本王对不起青鸾,本王会补偿她。”

“呵……怎么补偿?”红鸢冷冷反问,“她的头痛之症已经没得治了。太医说了,都是因为她平日里担心的事情太多才会犯病,是谁害得她整天担惊受怕,是谁?”

“是本王不好。”墨渊的心揪成一团,早知道这么做会伤害到那孩子,他一定不会娶云珞。他的名利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从没有依赖于任何人,娶云珞表面上拉拢了右相的势力,可到头来右相还不是临阵倒戈?

“红鸢懒得跟你说。王爷只要记住,这世上对王爷好的人很多,但绝对不会有人比郡主更用心了。”红鸢默默走开,留下墨渊一个人僵在范云珞的灵堂前。

云珞啊云珞。为什么红鸢对你的评价这么差,你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少年痛苦地闭上眼眸,不愿意去相信红鸢的话。范云珞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十二岁时的模样,两年了,或许她真的变了吧。

“主人,皇后娘娘请您进宫,说要为您接风洗尘。”恰在此时,阿寂带着消息来到灵堂。

墨渊叹息了一声:“早知道母后的人会来解释,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多留些人下来看守着青鸾郡主,其他人都随本王进宫吧。”

“是。”阿寂说罢,却杵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墨渊又问。

阿寂尴尬抱剑而立,“主人,属下也想留下来……”

墨渊面上一怔,皱眉问:“你想见见那孩子?”

阿寂的双颊染上两抹红晕,静默不语。

墨渊扯了扯嘴角,道:“去吧。本王自己进宫,这宫中还没人能伤得着本王。”

阿寂兴奋地点头,随即往偏殿走去。墨渊望着阿寂的背影,心里头感觉怪怪的,说不出的别扭。他实在是想不通,那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讨人喜欢了?

阿寂愣在鸾歌房间门口许久,却不敢敲门进去,许是当惯了奴才,竟不知道该如何正常与人沟通了。抬手好几次,都无奈地缩了回去,直到最后,他只能默默在鸾歌屋门口席地而坐,静静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墨渊进宫后,直奔未央宫。他想要为范云珞的死讨一个公道,也想确认一下杀死范云珞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母后。他从来都知道甄皇后生性残忍,可那个人是他的母亲啊,他不愿意承认,他宁愿她一直只是慈祥可人的母亲,他不需要她太过强势,他完全可以保护她的。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长乐未央!”墨渊走到甄皇后座前,长长一拜,行了一个大礼。

自己的儿子是极少向自己行大礼的,一旦他行大礼必定是与自己有了矛盾,甄皇后心中一紧,忙上前想要扶他起来,道:“皇儿一路辛苦了,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墨渊固执地跪在地上,不愿意起身,扬起伤痛的眼眸,静静对上甄皇后的视线,紧抿的薄唇微微开启,问道:“母后,儿臣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希望母后不要欺骗儿臣。”

甄皇后见状,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叹道:“渊儿的问题一定与云珞有关吧。可怜的孩子,还有本宫那可怜的小孙儿,尚未出世便夭折了。也怪本宫不好,没照看好云珞,吹花小筑的地面太滑,她就当着鸾儿的面摔倒了……满地的血啊,母后看着心疼死了。”

墨渊面上陇上了一层寒意,启唇问:“照母后的说法,云珞是不小心摔倒,小产而死?”

“不错。”甄皇后也蹲下了身子,视线与墨渊对视,“鸾儿可以作证,当时她也在场,确实是意外。当日鸾儿病危,吹花小筑里头乱急了,没有人照看到云珞……她才会……唉,都怪母后不好,母后未能尽心尽力地保护好云珞。”

墨渊静默不语,良久一双凤眸里头染满了伤痛,抬眸望向甄皇后,“母后说云珞是小产而死,可云珞至死都还是处子之身,又如何会小产?”

“什么……”甄皇后怔怔张大了嘴巴,似乎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那她的身孕是怎么回事?”

“孩儿正是担心母后容不下云珞,才迟迟不肯同云珞圆房,希望有朝一日她能重新找个好人嫁了。可云珞对儿臣太痴心,她以为儿臣移情别恋才故意对她不理不睬,所以当日在宫宴之上,她假说自己怀孕,为的是逼儿臣与她圆房……”墨渊双拳紧握,双眸中满是血丝,“当晚,母后果真派了隐娘来查探。儿臣知道,云珞犯得是欺君之罪,母后不会放过她,所以两个人故意演了一出戏给隐娘看,让隐娘误以为儿臣确实与云珞有过肌肤之亲,怀孕并非作假。”

“所以说,她根本就没怀孕?”甄皇后一双眼眸瞪得老大,“照你的说法,云珞的死确实蹊跷,应当彻查!”

甄皇后此言一出,站在她身后的甄晚晴吓得双腿打颤,唇角惨白。果真,姜还是老的辣,甄皇后用宁王妃一位引诱着她杀范云珞,其实也是想连带她一并除掉!

“母后……”墨渊疑惑地望向甄皇后,心中茫然,“云珞当真不是您杀的吗?”

“傻儿子。你一定是犯糊涂了。母后再怎么狠心,也舍不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小孙子啊。母后一直以为云珞腹中怀着胎儿,就算母后真要对她下手,也一定会等她产下胎儿的。”甄皇后淡淡瞥了甄晚晴一眼,似是在威胁她。

被甄皇后一言堵住,墨渊无话可说,终于在她的搀扶下,茫然站起来。

“儿臣想去云珞出事的地方看一看……”墨渊叹了口气,见甄皇后那副理直气壮的架势,想来云珞确实不是她动手杀害的。

“母后带你去。”甄皇后表现得极为积极,在前头引路,一路往吹花小筑走去。

甄晚晴已经吓得站不稳身子,忙走上前道:“皇后娘娘,民女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

“身子不舒服?”甄皇后一挑眉,淡淡扫了甄晚晴一眼,道,“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该请太医看看,你住在吹花小筑,本宫正巧也要去吹花小筑一趟,就一起走吧。本宫送送你,吹花小筑的路太滑了,免得你跟云珞一样不小心……”

甄晚晴仓惶朝着甄皇后一拜,“不用了。民女不回吹花小筑了,前些日子我阿爹托人梢了信来,说我阿母病了,民女要回家看看。”

甄皇后眼峰一扫,怒斥道:“究竟是你身子不舒服还是你阿母身子不舒服?不要随意糊弄本宫,本宫可不是傻子!”

甄晚晴心中一惊,直直跪下,慌忙解释道:“皇后娘娘息怒!是我阿母身子不舒服……”

甄皇后的胸口起起伏伏,面上满是肃杀之气,不用她再多说什么,墨渊已经隐隐猜到了谁是杀害范云珞的凶手。

墨渊抬起头,淡然道:“母后早些歇息吧。云珞的事情过去了,儿臣不会再追究,儿臣也不想再去她出事的地方看了,免得触景伤情。”

“这样也好。渊儿,应当节哀顺变。这天下的好女子多得是,没必要认定她范云珞一人。你瞧,晚晴丫头长得又好,又知书达理,对母后也好,她就是个不错的人选呢!”甄皇后的小指挑起,涂满蔻丹的长甲露在嘴边,说不出的妖异。

甄晚晴早已吓得面色惨白,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墨渊淡淡瞥了甄晚晴一眼,黯然道:“不必了。”甄晚晴倘若真是杀害云珞的凶手,他又怎么可能娶甄晚晴为妻?怕是连天上的云珞都不肯原谅他吧。

“晚晴,既然你阿母病了,本宫就许你回家一日。去吧。”甄皇后面上的寒意消失,又换上了一脸慈祥。

“是。”甄晚晴的下巴已经磕到了锁骨上,头压得极低,不敢抬起,默默退出大殿。

“鸾儿还在宁王府,病得不轻,儿臣就先告退了。”

墨渊刚要离开,却被甄皇后叫住:“渊儿……你可要想清楚了。晚晴可是甄道远的女儿,娶她有百益而无一弊,此事由母后做主,就这么定了。本宫即刻就差人送聘礼上门提亲。”

“母后若是执意如此,儿臣也无话可说。只是大婚之上,倘若少了新郎,母后可不要怪儿臣不给母后面子。”墨渊素来都是孝子,极少忤逆甄皇后的意思,如今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对甄晚晴的恨意。

“母后明白你的心思,只是该放下的迟早都要放下。你跪安吧,母后累了。”甄皇后朝着墨渊摆了摆手,掩着眉头,转身进了内殿。

墨渊出门,却见甄晚晴站在大殿门口等他。

他淡漠地从她身边走过,不想多看她一眼。虽然知道甄晚晴杀死云珞一定是受甄皇后指使,可墨渊心中始终有个疙瘩,抹不掉。

“宁王殿下。”甄晚晴蹙眉将他叫住。

墨渊回声,淡然道:“晚晴小姐有何贵干?本王似乎与你不熟。”

甄晚晴急急上前,面色担忧问道:“皇后娘娘安排我们大婚,您是不是真的不会出现?您当真要我一个女孩子面对那么多人的冷嘲热讽吗?”

“你可以选择拒婚的。”墨渊语声冷沉,“本王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杀人是一个普通女孩子该做的事吗?”

“宁王妃出事那日,只有青鸾郡主与她的婢女红鸢在场。为什么你认定宁王妃是我杀的而不是青鸾郡主下手的呢?”甄晚晴不服,双颊涨得通红,“青鸾郡主与宁王妃素来有过节,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我住在吹花小筑的时候,时常能听到她们二人吵架,说不定是青鸾郡主做得呢?”

墨渊的眉头拧成一团,扬起一双凤眸,叹道:“因为本王相信鸾儿,她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你的小外甥女对你没有存什么心思?”甄晚晴辩驳。

墨渊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甄晚晴。他鹰兀般冷冽的眸光射入对方心底,让她不寒而栗。

“我也不想的……”甄晚晴惊得愣在原地,泪水盈盈,却不敢流下来。甄皇后曾经对她说过,她不喜欢爱哭的女孩子。为了讨得甄皇后的喜爱,她几乎改掉了从前所有的生活习惯,想不到换来的却是……宁王不愿娶她。

“如果不想,就不该去做。既然做了,就应该为自己所做过的事负上责任。我言尽于此,若是晚晴小姐愿意独自一人拜堂,我宁王府养个宁王妃还是绰绰有余的。”墨渊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甄晚晴仓惶跪到在地,大脑一片空白,茫然无措。

回到甄府,三夫人远远便站在门外迎接她的乖女儿,见甄晚晴一脸落魄地进门,三夫人忙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哄道:“娘的乖女儿,这是出了什么事?愁眉苦脸的。”

甄晚晴淡淡扫了三夫人一眼,冷冷道:“娘突然对我这么好,一定是皇后娘娘将聘礼送上门了吧?”

三夫人干咳了两声,面上有些不悦,“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呢?娘这不是为你开心吗!娘的乖女儿,总算是飞上枝头了。总有一日啊,你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别说了!”三夫人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甄晚晴打断,“又不是宁王上门提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三夫人愣愣望着一向乖巧的女儿,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皇后娘娘上门提亲不好吗?这丫头究竟是怎么了?

甄晚晴又道:“把这些聘礼都退了吧。若是你还想安心过完下半辈子,就别想着再让我嫁给宁王了!”

“我不!我不退!”三夫人恶狠狠瞪了甄晚晴一眼,“我好不容易盼到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翻身了,怎么能让院子里那两个女人笑话我!她们家的女儿没福气,要背井离乡,可我的女儿幸运,注定要成为人上人的!”

“呵……这也叫幸运吗?”甄晚晴冷哧了一声,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宁王大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红鸢耳中,为了避免鸾歌受到刺激,红鸢和小医童日日都陪在鸾歌身边,不让任何人说漏嘴。

墨渊回来之后,红鸢便急急上前,想要问明情况:“王爷,您要迎娶甄家三小姐?”

“是她要嫁进来而已。”墨渊面上淡淡的,没有过多的情绪,冷冷道,“她若是想要嫁进来便嫁进来吧。让她日日夜夜对着云珞的灵位忏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爷……你不能娶她!就算是让她嫁进来也不行!”红鸢朝着墨渊直直跪了下去,慌张说道,“郡主尚在病中……您娶她实在不合适。”

墨渊嘴角的笑意浅浅晕染开来,落寞道:“红鸢你怕什么,她未必愿意嫁给本王。”

果不其然,第二日便传来了消息,说是甄家三小姐甄晚晴连夜出城逃婚,不愿嫁给宁王殿下。逃往北疆,留下书信一封,发誓有生之年,永远不回南朝!

墨渊早料到这样的结果,故而并没有感到惊讶。

墨渊此番得胜回朝,最忐忑不安的当属宸妃。副将范珏被暂押宗人府,虽然没有将宸妃招出来,但甄皇后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墨恒已经病得不轻,各方势力伺机而动。

宸妃整日整夜陪在墨恒身边,喂他吃药,替他擦洗身子,夜半的时候还会在他耳畔抱怨:“陛下曾经答应过要立祉儿为储君,如今宁王已经安然归来,你却迟迟不肯下旨。你现在病得这么严重,万一一口气不来,你叫我们母子该如何过活?”

墨恒微微喘息着睁开混沌的眼眸,有气无力地反问:“你这是在咒朕早些死吗?”

“臣妾不敢……”宸妃心中没底,“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如今宁王手握大权,臣妾心里头着急啊。”

“唉……”墨恒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朕老了,这些事情怕是处理不过来了。渊儿秉性善良,倘若他继位,必定不会为难你的。你只要向甄瑟低个头,她也不至于要了你的命……能活着就很好了,何必去贪图那些权势呢?不是你的,你也无法驾驭。”

“要臣妾向甄瑟那个老女人低头,臣妾做不到!陛下,你不是说过吗?你这辈子只爱过臣妾一人,臣妾求求你,下旨传位给祉儿吧!”宸妃苦苦哀求。

墨恒并非不为所动,只是这宫中局势已经倒向了墨渊,他甚至有些后悔让墨渊带兵平反叛乱了。如今墨渊有了战功,他若是此时要废储君,且不说墨渊会不会起兵谋反,就算是朝臣们也不会同意的!

他如今大势已去,顾不上宫中的争斗了。子孙们想要争便由着他们争夺去吧。

墨恒将重要的事务都交给了墨渊处理,甄皇后重新在宫中立威。

没过几日,北朝来了使者,说是北朝四皇子相中了华阳长公主家的小郡主,希望可以与南朝再度联姻,维持两朝友好关系。

有人向墨恒进谏,说,时局混乱,南朝此时不适合与北朝正面冲突,建议以小郡主和亲北朝,以保证一时安宁。

进谏的人依旧是彰显之,甄皇后一得到消息,震怒得摔翻了桌椅,茶壶落地,砸得粉碎。良久,甄皇后才静下心来,吩咐隐娘道:“去带彰显之来见本宫,本宫有话问他!”

“是。”隐娘默默退出大殿。

彰显之似乎早料到甄皇后会发怒,早早便候在了未央宫门外。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彰显之虔诚匍匐在地,双手合十,静静等候暴风雨的来临。

“彰爱卿好口才!”甄皇后额角跳起,面上满是肃杀之气。

“微臣惶恐。”彰显之仰起头来,目光灼灼,与甄皇后对视。

“三言两语便劝得陛下以青鸾郡主和亲北朝,这不是好口才吗?彰爱卿可曾见过华阳长公主家的小郡主?”甄皇后双眉一挑,斜睨了彰显之一眼,冷冷斥道,“你就这么确信小郡主适合和亲北朝?”

“微臣与小郡主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彰显之淡然答,“陛下曾经有意要华阳长公主和亲北朝,小郡主胆识过人,竟然提出代母出嫁……微臣着实佩服。”

“那是当时的小郡主。如今的小郡主,你见过吗?”甄皇后冷哼了一声,斥道,“你愿意将一个病得无法说话的女儿送去北朝送死吗?”

彰显之心中一惊,慌忙跪到下去,“小郡主病重,微臣并不知情。”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倒是帮本宫出个主意,如何要陛下收回成命,救小郡主一命!”甄皇后心中怒火难平,费尽心力除去了范云珞和甄晚晴,为的就是自己的亲外孙女能够嫁给自己的儿子,也好亲上加亲。如今,彰显之突然横出来这么一脚,实在让她措手不及。

“这……”彰显之垂眉苦思。良久,他才抬起头道:“微臣有一个建议。”

“说!”甄皇后语气冷冷的。

“北朝使节前来提亲,但倘若小郡主已经配婚,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彰显之抬眸对上甄皇后的视线,道,“皇后娘娘若是此时为小郡主配婚,北朝使节总不能抢亲吧!”

甄皇后面上渐渐有了笑意,唤了身边的隐娘道:“彰爱卿的脑子真好使。隐娘,赏黄金万两,本宫代替小郡主谢谢你了。”

“微臣不敢居功。”彰显之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淋透。从前听闻甄后手段狠厉,今日一见,她并非手段狠厉,而是天生的那股威信叫人不敢不从。

“平阳侯府邸已经建成,本宫即日就会请陛下下旨,准许长公主一家入住平阳侯府邸,到时候还需要麻烦彰爱卿替本宫上门提亲,顺便问候一声小郡主。”甄皇后一双狭长的眸子微眯起,淡淡瞥向彰显之。

彰显之仓惶跪到在地:“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宁王殿下迎娶小郡主?”

“正是。怎么?”甄皇后淡眉一挑,“彰爱卿有什么意见吗?”

“宁王殿下与小郡主乃是舅甥……这,这怎么合适呢?”彰显之仓惶抬起头来,心中惶恐不安。

“舅甥怎么了?”甄皇后眉峰一扫,“当初文成皇帝还娶了他的亲生母亲!我南朝素来对男女之事没有太多约束,舅甥本就是三禁之外,并不违反伦理道德。怎么就不能成亲了?”

“能……能,当然能。”见甄皇后发怒,彰显之慌忙点头,心中却在哀叹:倘若墨渊娶了外甥女,这可怜的小外甥女能幸福吗?

“既然彰爱卿也认为能,那由本宫做主,此事就这么定了。”甄皇后慢条斯理地接过隐娘刚刚泡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彰显之惶恐抬头,又问:“可是皇后娘娘,陛下那里要怎么说?”

“你放心,陛下那里本宫自会去说。”本宫定然要他心甘情愿地下旨赐婚。甄皇后的面上微微露出了笑意,又吩咐隐娘道:“摆驾承乾宫。”

“是。”隐娘心中担忧。倘若皇后娘娘坚持要宁王殿下迎娶青鸾郡主,恐怕这对母子又要闹上一阵子了吧?

“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听到宫女的传报,宸妃手腕一抖,手中的药碗砸落地面,黑糊糊的药汁撒了一地。

“宸妃妹妹未免太不小心了。陛下如今身子不好,应当好生伺候着,宸妃妹妹若是做不到,就吩咐下人们来做就是了。”甄皇后轻蔑一笑。言下之意,宸妃手脚笨拙,连个下人都不如。

“是。妹妹受教了。”如今甄皇后得势,墨恒卧病不起,宸妃也是识时务的人,自然不敢当面冲撞。

“隐娘,将本宫带来的补药呈上来。”甄皇后回头瞥了隐娘一眼,隐娘慌忙将事先煎好的药端到甄皇后手中。

甄皇后接了药碗,向墨恒的床榻边上走去,宸妃见状,慌忙给她让位。

墨恒布满皱纹的双眼眨了眨,眼眸微微睁开来,哑着声音道:“阿瑟。你来了……”

见墨恒想要坐起来,甄皇后慌忙将他的身子按住,道:“陛下身子不好就不要乱动了。臣妾准备了些补药,陛下喝了吧。”

“也好。”甄皇后毕竟是墨恒的发妻,心里头对墨恒还是有几分情谊的,这补药自然是真的,并非什么毒药。

“臣妾喂你。”甄皇后故意一小勺一小勺地递到墨恒嘴边,动作温柔至极,让站在一边的宸妃心如刀绞,也让这小三尝了尝被男人抛弃的滋味儿。

“恩。”墨恒点头,小心饮下甄皇后递过来的药汁,眼眸却不经意地瞥向了呆呆站在一边的宸妃。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内力保护宸妃,他不觉哀叹了一声。

“陛下叹什么气,可是有什么心事?”甄皇后当然明白墨恒的心思,她受了这么多年的气,难得发泄一回,自然是不允许墨恒叹气。

“没什么。只是北朝来了使者,说要鸾儿那孩子和亲,那孩子似乎比朕病得还严重,哪里受得起颠簸劳累,朕实在于心不忍。”墨恒撇开脸去,将话题转到了鸾歌身上。

甄皇后此行为了正是鸾歌的事,如今墨恒主动提起,自然是再好不过。甄皇后面露哀伤,附和着叹了一声:“确实是个可怜的孩子。臣妾记得,陛下曾经下旨,说不会再有南朝公主背景离乡之事。鸾儿只是个郡主,确实不是公主……”

“朕打心眼儿里挺喜欢那个孩子。”

甄皇后面上露出了笑意,“既然陛下也喜欢鸾儿,将鸾儿配给渊儿如何?北朝使者虽然前来提亲,但倘若鸾儿已经配婚,那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平阳侯府邸已经建成,陛下若是同意,臣妾即刻命人上门提亲。”

“这……这怎么行?”墨恒低低咳嗽了几声,面色都变了,“渊儿可是鸾儿的嫡亲墨渊!墨渊娶外甥女,有违伦常啊!依照渊儿的性子,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怎么就不行了?”甄皇后压低了声音凑到墨恒耳畔道,“十四年前已故的珍妃,不也是陛下的嫡亲外甥女吗?这件事你瞒了那么久,你就不怕臣妾现在抖出来么……要知道,这宸妃与珍妃的相似之处,可不是一点半点。说不定,连死法都是一样的!”

墨恒惊恐地瞪大了瞳仁,怔怔望着自己的发妻,吐字不清:“珍儿……是你……杀的?”

“呵……”甄皇后冷笑一声,淡淡瞥了一眼宸妃,有凑到墨恒耳畔道,“陛下聪明一世,不会现在才发现吧?皇兴四年,北朝君主东方墨将陛下围困在云中郡,当初陛下说过,只要臣妾披上你的战袍引开敌军,你就许臣妾皇后之位,并且六宫无妃!”

“臣妾当时腹中正怀着渊儿,一个孕妇披上战袍替你引来了敌军,可是后来呢?”甄皇后突然轻笑了一声,道:“臣妾从敌军战营中逃回来的时候,陛下已经美人在怀。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陛下娶的可是您的嫡亲外甥女珍儿……珍儿那丫头是臣妾一手养大的,到头来陛下踢了臣妾,娶了自己的亲外甥女!”

“所以……你就杀了她!”

墨恒的目光冷冽,甄皇后却毫无惧色,直直对上他的眼眸,“不错,就是臣妾杀的!君无戏言,臣妾只是害怕陛下你食言,才替陛下动手解决了珍儿!”

“你……你……”墨恒被气得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方才刚刚喝下去的一整碗补药尽数吐了出来,黑糊糊的药汁染在百褶被上。

“陛下……瞧你急得。被子都脏了。宸妃妹妹不介意过来帮忙擦擦吧?”甄皇后说着,眼峰一扫,斜睨了宸妃一眼。

“是。”宸妃向前一步,俯下身子为墨恒擦去被子上的药汁。

甄皇后的右手就附在宸妃的后脑勺上,笑道:“宸妃妹妹这一头乌黑的发丝真是叫人好生羡慕。从前本宫的头发也这么黑,自打生了渊儿,身子受创,一头乌黑的头发也跟着毁掉了。”

甄皇后说笑着,似是哀叹的口吻,却是在暗示墨恒,她已经查到了十四年前假红花一案的主谋,若是将那件事翻出来问罪,只怕宸妃难逃一死!

“鸾儿能不能嫁给渊儿,只在陛下一念之间。陛下肯不肯下旨,直接说出来便好。”甄皇后面上狠色尽显,如今后宫已经是她的天下。一个手握大权的皇后与一个病恹恹的皇帝,孰强孰弱已经很明了了。

墨恒深深望了一眼附身替他擦嘴的宸妃,又瞪大了眼眸望了甄皇后一眼:“咳咳……朕答应你。朕即刻下旨,要渊儿迎娶鸾儿为妻,现在你满意了吧?”

“陛下明鉴。”甄皇后抿嘴一笑,朝着隐娘招了招手,道:“隐娘,将准备好的圣旨呈上来……”

“你……”墨恒猛然直起身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甄皇后,“传国玉玺都在你手上了!倘若朕没有下旨,你会怎么做?”

甄皇后挑眉一笑,“还能怎么做?陛下认为呢?”

“咳咳……”墨恒伏着床帏猛烈的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陛下息怒,小心身子。”他身侧的宸妃惊得心慌不已,慌忙取了手帕替墨恒擦去嘴角的血迹。

墨恒伸手,一把扼住了宸妃的手指,清冷的眸光望向甄皇后,道:“阿瑟。你我夫妻一场,朕最后有件事求你。”

“陛下直说。臣妾若是能做到,定然会满足陛下的。”甄皇后面上堆笑,扬手示意隐娘将事先准备好的圣旨铺展开来,取了传国玉玺,在圣旨上印下印章,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道,“渊儿和鸾儿的婚事处理妥当了,臣妾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待到朕百年之后,朕自会传位给渊儿。朕只有一个心愿,希望阿瑟你能放宸妃母子出宫,从此逐出京城,永不回朝!朕不求其他,只希望阿瑟你能留他们母子性命。从前的事,就当是朕对不起阿瑟你……”墨恒下了决心,送宸妃母子离开,怕是唯一能救他们的办法了。

“不!臣妾不要走!”宸妃慌乱的握紧了墨恒的手掌,惊惶道,“陛下您不会有事的!您说过要传位给祉儿的……您不能就这么抛下我们母子!”

“立墨祉?”甄皇后眼峰一扫,满心怨恨,“你曾经答应这个小贱人要立她的傻儿子为储君?皇兴四年的承诺,你当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说是六宫无妃,你是满满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说立我为后,你三番四次为了这个女人想要废掉我;说要传位给我的儿子,结果只不过是个幌子……呵……呵呵……墨恒,你扪心自问,你亏欠我甄瑟的到底有多少?”

“阿瑟……阿瑟……”墨恒猛然甩开了宸妃的手,干枯的手臂伸向甄皇后,眼角一滴泪水突然滑下来,“阿瑟,是朕食言,朕负了你……你就答应了朕这最后一个要求吧。”

“陛下。”宸妃伏在墨恒身侧,隐隐啜泣。她一直以为她的丈夫顶天立地,却想不到到头来要去恳求一个女人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摆驾回宫!”甄皇后最后冷冷扫了墨恒一眼,带着圣旨离开承乾宫。

回到未央宫中,得到消息的墨渊已经在未央宫等候多时。

“渊儿来了,母后正有好消息要同你说呢!”甄皇后一脸笑意地迎上去。

墨渊却是薄唇紧抿,一脸担忧之色,见了甄皇后,没有问安,便道:“母后所说的好消息可是要儿臣迎娶鸾儿为妻?”

“不错。鸾儿乖巧伶俐,母后甚是喜欢。”甄皇后抿嘴一笑,眉角不由地抬起,目光灼灼望向墨渊,紧紧锁住他躲躲闪闪的视线,问道:“怎么?渊儿不愿意娶鸾儿吗?母后连聘礼都下了,怕是由不得你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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