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晃晃跟着他们去了慕月楼。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刚踏进内寝便有一个人急急匆匆的端着一盆东西出来。我往盆中望去，竟半天没有回过神，盆中是红色的血迹，伴着不知名的一团。我有些腿软，背靠在柱边，望着来来往往穿行的宫人。
隐隐约约我听闻内室传来御医的声音，“陛下，龙胎没能保祝”
我心沉甸甸的，蓉妃低泣的声音充斥在我耳畔。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今日那一瞥是我看错了？可是。不，那样醒目的红色我怎可能眼花便看错？蓉妃，我的确低估了她。一定是音眉怀疑我知道了蓉妃假孕的事，告知了蓉妃。她这么做，是兵行险招。
过了不知多久，宫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内室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段临宇出来的时候我与他对望，他什么也没说，掠过我便离去。我用手捂住胸口，那里，闷得发慌。我快步奔下楼，赶上了外苑外走的段临宇。
“你不信我。”
夜幕中的段临宇沉默许久，“该不该相信，我自有分寸。”
“段临宇，我恨你。”与其说恨，不如说对他失望。我摇摇头，步步往后退。他分明在怀疑我，怀疑我在挑拨他和蓉妃的关系，怀疑我制造事端，我从他的眼中就可以看出来。那样冰冷不带感情，从来没有过，即使他来金鸾殿对我说，让我也尝尝冷宫滋味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段临宇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别闹脾气了。”
可笑，他说我闹脾气？“我没有，放手。”
段临宇定定地看着我，依然没有松手。我使劲甩开他，他手臂一伸，将我禁锢在怀中。“你。”我气岔，忍不住颤着嗓音低喊，“段临宇，你可知是你把我锁在这个深宫中，是你强留我在你身边，是你说要待我好，是你说。”我蓦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哽咽，“是你，都是你！现在呢？”
段临宇低沉地说道，“傻琉儿。”他空出一只手安抚我的，顺平我的发丝，“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人相信，你说，朕信谁？”
我一愣，“你。”
“你们个个都心思着蓉妃腹中的龙种对于朕是多么重要，可曾问过朕自己？蓉妃并没有怀上龙种这是朕早知道的事情，但朕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毕竟朕承认朕对蓉妃有愧，这件事情，朕可以原谅。”
他松开我，用手指放在我左眼下方积聚起我的泪痕，然后放入自己唇边，我直愣愣地瞧着他那动作。“这泪是苦的，但越苦朕越开心。”
“这是。什么话？”
段临宇轻靠上来，轻吻我的耳垂，“琉儿，你可是第一次为了朕掉泪不是么？朕怎能觉着不高兴？”我浑身一颤，捏住胸口的衣服。那么，方才在御书房他一脸沉吟欲语还休的表情是因为在犹豫是否告诉我他早知道此事了？
“朕问你，如果朕当真是你所想，对蓉妃腹中的胎儿甚是在意，你今日告知朕假孕，朕很有可能就一怒之下要了她的命，你，当真想她死么？”
“当然不，如果你真的这么做，我一定不顾一切拦在面前。不单单是你，琉儿对蓉妃也有愧。”她曾说是我占了段临宇的心，所以是我逼她的。
“朕对你更有愧。”段临宇用手勾起我下颚，逼我注视着他，“朕要你，一直待在朕的身边，如若你心中依然恨朕，朕可以一辈子补偿你，听着，如果有一天你逃离朕的身边，朕定当天涯海角，将你抓回来。”我眼中的液体不断流出，在这苍凉的夜色中，默默无声地滑下。我曾发誓，绝不再掉泪，尤其是在面对眼前这个人时，但是当时我一定无法预料，我的心，比我想象中更为柔软，在段临宇那样柔情的对待中，竖着的那根根血淋淋的刺已经不再如此尖锐。
“琉儿是在笑么？”段临宇拇指指腹摩挲我的泪痣，“朕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想要得到一个人，可以为她做尽任何疯狂的事，可以卑鄙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是琉儿你害朕的，朕也恨你，既然朕陷进去了，朕也不许你留在岸上。”那刻我知晓我此生难以逃脱，那种复杂的感情无以言诉，我只能将头靠在段临宇肩上，冰凉的手指被他握住放在锦袍之下。
就在动情那一刻，我无意望见慕月楼上，那小小的阁窗里，乌发垂肩的蓉妃在月光下惨白着一张脸，忧伤地将目光投注在这边。
在那一刻，我知晓我又犯了一个错误。沐雪琉一生中犯过三件错误，在那个江南花开，莺飞草长的清晨，我不该去赛马场，那样便不会遇见凌夏。我不该踏足曲溪别苑，揭开了宜妃一系列复仇的开始，那是第二个错误，第三个。那日不该和段临宇游卫杨湖，让蓉妃进入我的视线。我有一种预感，蓉妃，将是第二次颠覆我命运的人。
宫廷恢复了平静，然而我还有心事未了。
铜镜前放着一把花雕梳子，还有。一株漂亮的琉璃。花雕梳子是当日段临宇为我梳发时用的，他曾说要我好好留着，兴许日后还会再用它为我装束，他说，琉儿，朕最喜欢你的头发。那株琉璃，那段记忆有多远了？似乎是在梦中一样，多少年之前，在那个狭小的巷子中，凌夏将它轻轻放在我手心里，他说，如果某日你发现这支琉璃并没有任何意义了，或是，有了更好的代替了它，也请不要把它扔掉。
是真的到了我该还给他的时候了，当初的我们恐怕如何都料不到今日的局面，罢了，无缘终是无缘。
“琉儿还想和凌将军见一面吗？”段临宇将我环在身上，眼光波动。
我抬起头，“琉儿说过只是想要还给凌夏一件物品。”
“很重要的物品吗？”
我一愣，胸口有些泛酸，“过去很重要。”段临宇没有言语，而是起身掀被下了榻，一声不吭地披上锦袍。我捏住被角，我想他在生气。
“既然如此是该物归原主了，因为你已经不需要了不是吗。朕明日安排你和凌夏见面。”他转过身，一脸傲气，自信满满，漂亮的墨黑瞳眸一瞬不瞬地在我脸上流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