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舍里一片嘈杂,一群小鸡──亨莉埃塔那几个长腿的笨闺女──不是挤在妈妈身边,就是跑进跑出地干活,几只年长一点儿的母鸡心烦意乱地咯咯叫着,有的用喙含点儿水来洒在某个昏过去的姐妹脸上,其他的就不知道干什么好了,跑出来乱叫两声,又跑进屋里。
这一片混乱把两个侦探都给搞蒙了,最后弗莱迪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挤了进去,扯住亨莉埃塔的一只翅膀,把她拉到墙角。“喂,喂,这是怎么回事?”他问,“母鸡,控制一下情绪,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亨莉埃塔像是不认识他一般,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几分钟。忽然,她回过神来,不管不顾地叫起来。“都是你!”她大喊,“你还敢到这里来,你这个变态,装模作样的东西──这全都怪你,你和你那些鬼朋友,非要让他去当什么法官!都是你害的,都怪你,学人家当什么侦探;你这个挨千刀的大肥猪!”
弗莱迪后退了两步。“喂,喂,亨莉埃塔,”他安慰道,“关我什么事呀。就算你骂得都对,可骂我也没用啊,是吧?再说,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亨莉埃塔很快泄了气,放声大哭起来。“不见了!”她啜泣着,“我的好查尔斯,再没有母鸡能找到像他这么好的老公了!他们抓走了他,天哪,我了不起的查尔斯!”
情况看起来很严重,弗莱迪强压住一丝小小的诡笑。查尔斯在的时候,亨莉埃塔可没说过一句好话,不是骂他,就是数落他有多蠢。鸡笼外传来一声诡异的哞哞声,弗莱迪听出来是威金斯太太在偷笑,还好母鸡没有听见。
事情很简单,查尔斯失踪了,自从昨天傍晚,农场里就没有一只动物见过他了。
弗莱迪说出了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他也许是串门去了。”他说,“然后就留在那里过夜了。”
“他才不敢整夜不着家呢!”母鸡涨红了脸,“他倒是试试看!”接着又哭了起来。“不是的,他是失踪了。肯定是被他判刑的某个动物干的。有好几个都说过等放出来要他好看的。肯定是他们出来后干的。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可怜的查尔斯!我了不起的好老公!”她哭得捶胸顿足。
弗莱迪狐疑地摇摇头,走了出来。“走,”他对奶牛说,“受不了她了。我们得抓紧行动起来。现在,你觉得他会是在哪里?”
“在某个地方过着自己逍遥的日子,”威金斯太太答道,“虽然听起来是荒唐。每晚十点,他要是晚一分钟回家,亨莉埃塔都能把他的眼睛啄下来。”
“是啊,”弗莱迪说,“而且关在监狱里的那些动物还没放出来,不可能是他们。不过,他也有可能是被老鹰叼走了,或者跟流浪猫打了一架。可是看他平时吹牛的架势,不像这么的样子。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调动所有的力量,四处搜查,把他给找出来。”
他们召集了所有人马,分头到各个地方去打听,查找公鸡的下落。弗莱迪和威金斯太太也亲自出马了。那天晚些时候,他们又碰了头,还是一无所获。查尔斯就这样消失了,连根羽毛都没留下。
第二天早晨,草叶上的露水还没干,弗莱迪就起床了。他意识到,自己的侦探声誉就悬于此案了。这不是一桩普通的失踪案,查尔斯是法官,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要是不把他找回来,以后就没人找弗莱迪办案了。
正在去牛棚找威金斯太太的路上,弗莱迪听到身后一阵响亮的哞哞声,只看见她没命地朝他奔来。
“快跟我去监狱那里,”她喘着气,“你快来看看。今天早晨我一起床就过去了,想查查看那些囚犯是不是都待在那里,我担心有人逃出来去杀查尔斯了──结果,天晓得,他们谁也不记恨他。恰恰相反,你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离监狱越近,就越能听见那边传来大喊大笑和唱歌的声音。进门的时候,汉克从自己的隔栏里丢给他们一个疲惫的眼色。“真希望你能来处理处理,”他说,“我原以为监狱设在这里,能给我做个伴,结果呢,谁能受得了二十四小时都有伴!他们整夜整夜地这样闹,我都十天没好好合过眼了。”
弗莱迪点点头:“的确,我们要作些调整了。这里简直不像是个惩罚人的地方。这点一会儿再说。你要我看什么?”他问奶牛。
她不说话,而是拉着他走到一个隔栏的门边,拉开门闩,打开门。里面有二十只飞禽走兽聚集在一起,一组围成一个圆圈,在看两只兔子表演体操特技;另外一组,头挨着头,兴致高昂地唱着《甜蜜的艾德琳》。威金斯太太举起一只蹄子,变戏法般地朝第三组一指,那中间扯着嗓子在喊的,正是失踪的法官。
“跳起舞来呀!”查尔斯叫着。
“停下!安静!”弗莱迪喊道。威金斯太太跺了两脚,以示注意。
“大胆地欢乐吧!”查尔斯继续喜滋滋地叫着,话说到一半,看见了来客,声音便低沉下去,后面几个字都听不见了。
大家都转过头,歌声也停止了,动物们三三两两围到弗莱迪身边。
弗莱迪推开他们,走到查尔斯面前。“这到底算怎么回事?”他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亨莉埃塔找你找得都快急疯了?”
“哎,我……我在坐牢,”查尔斯迟疑地解释道,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掌声,这让他鼓起了勇气继续说下去,“请转告亨莉埃塔,我很抱歉,”他接着说,“可我要服刑六个星期,刑满之前我都不能回家。”
“服刑!”威金斯太太叫道,“你服什么刑啊?你是法官,谁能判你的刑?”
“正是法官!”查尔斯趾高气扬地说,“我就是法官,我给自己判的刑!”
“哎,我跟你说吧,”查尔斯现在完全放松下来了,“你瞧,两三年前,我曾经偷过东西。后来,大家选我当法官,我对这旧罪一直不能释怀。我想,现在我每天给那些不比我的罪行严重的动物判刑,而我却从未受过惩罚。我一想起来就不自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凭什么认为自己就要好过这些动物,让他们为一些我也做过的差不多的事情定他们的罪?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公平的办法,只有一个公正的办法,只有一个诚实的办法,只有一个高尚的办法,那就是惩罚我自己。因此我就这么做了,于是我就在这里服刑了。”
群众一片欢呼,弗莱迪皱起了眉头。“胡扯!”他叫道,“我来说你是为什么在这里吧!你被亨莉埃塔唠叨得烦了,这点我觉得情有可原──换了我也受不了。所以,你就找个借口离家休息休息。查尔斯,你可不能这样逃避。监狱不是俱乐部,这里……”
“可我真的偷了东西,你听我说,”公鸡坚持道,“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我不能出去。”
“你能,而且你马上就得给我出来,”弗莱迪说,“你这辈子都没偷过一毛钱。再说了,你在监狱里还怎么当法官?”
“为什么不能?”查尔斯抗议道,“把犯人带到这里来,我照样可以审判他们。不行吗?”
“不,不行,”威金斯太太插进来,“喂,走吧,亨莉埃塔在等你。”
“我不走。”查尔斯说。
弗莱迪转身偷偷地冲奶牛眨了眨眼。“噢,好吧,那就这样,”他说,“让他待在这里吧。我们再去选一个法官好了,就选彼得吧,反正本来就有很多人支持他,现在搞成这样,支持他的人就更多了吧。”
这下公鸡可不满意了。“你们不能这样!”他大叫着,激动得直跳脚,“你们不能这样!明明选的是我,你们不能就这样把我踢出局。”
“噢,怎么不能?”弗莱迪说,“你不知道法官进了监狱,就丢官了吗?不是我们把你踢出局,是你自动出局。当然了,除非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决定撤销那个判刑。”
公鸡耷拉着冠子,默默地仔细想了想。在监狱里是挺快活的,可话说回来,他在这里毕竟是个犯人;出去了,他可是法官,眼睛长在头顶上,人人敬畏的大法官。不过──还有亨莉埃塔,这回他可编不出什么故事来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她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好了,”弗莱迪说,“亨莉埃塔已经够可怜的了,你不想再伤她的心了吧?查尔斯,她可想你啦。”弗莱迪把亨莉埃塔说他又好又了不起的话给复述了几句。
查尔斯立刻抬起头来:“她真这么说的!”
“真的。”威金斯太太也说。
“那么,我想……我想我还是回去吧。”公鸡说道。他垂头丧气地出了门,磨磨蹭蹭地朝鸡舍那边走去。
那天晚上,弗莱迪和威金斯太太在草场上闲逛,谈论着侦探事务中出现的新问题。从鸡舍传出亨莉埃塔愤怒的咯咯叫,其中夹杂着几句听不清的咒骂,时不时还有查尔斯颤抖的叫声。他们驻足听了一会儿,互相报以会心的一笑,继续朝前走。
“这可真是个大笑话,”弗莱迪说,“我们到处找失踪的公鸡,结果他一直就在监狱里──谁也没想到要去那里找他。”
“至少我们最后找到了,”威金斯太太得意地说,“不管在哪儿,我们总能找到。”
鸡舍那边传来一声惨叫,弗莱迪笑得更厉害了。“今晚要找法官就不难了,”他说,“我打赌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外面过夜。”
“明天早晨看到他,尾巴上肯定一根羽毛都没有了。”奶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