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熙和林喜似乎商量好般,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脸上的表情给了灵捷答案,小熙的不开心,应该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关吧。
“少爷,老爷已经老了,最想的是有亲人在身边陪伴。”倪翼语重心长地说道,“一个老人独自面临死亡,该是多么凄凉的事。”
小熙垂下头,他的话勾起将一个她一直想要回避的问题血淋淋地摊开,放在她面前。
她害怕他就这样离开,从此他们的世界没有交集。
但是,她不能这样霸占着他。他爷爷能给他更多的东西。他需要的是亲情,而不是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心里,矛盾极了……
“少爷,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吧。”倪翼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小熙一眼,走了出去。
灵捷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小熙踩着脚下的石子路,头垂得低低的。
林喜跟在她身后,郁结难消。
门哐当一声被关上,锁住了两个人。
小熙瘫在沙发上,手习惯性地向后撑。
林喜睨了她一眼,径自朝房间走去。房门被关上,仿佛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前,门里门外,各怀心思。
小熙恍惚着走到自己的房间,将压碎的项链小心翼翼地藏在抽屉里。拿起一本相册,恋恋地翻了开来。
相册里记录了三年来的点点滴滴,相册里的他表情永远是那样单一,没有表情成了他最招牌的表情。
只有一张,他笑得很开心,眉毛弯着,露出好看的八颗牙齿,眸光闪动,将他俊逸的脸生动地锁在了纸张上。
当中还有些很恶搞的照片。
比如那次她生日时,在他脸上用奶油涂鸦的乌龟。
那次派对时,他身着旗袍婀娜的模样。她没有忽略倪翼说到老爷爷时,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犹豫和渴望。
也许,就像倪翼说的那样,在她身边,他不会快乐,心抽痛了下,隐隐地传来痛意。
“justonelastdance。”手机在桌上震了震,被小熙拿起,“喂。”
“我是倪翼。”那端的声音自动地报上了姓名。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这个不是再简单不过了。
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小熙不接话了,等着倪翼道出他的目的。
“有空吗?出来喝杯咖啡。”
小熙迟疑了一会,点头应道,“好。”
“我就在你家门口等你。”
“好,我就来。”小熙挂断电话,视线在相册簿上流转。
应该有人更适合拥有这个相册簿吧。小熙想了想,将相册簿用一个精美的袋子装了起来。顺了顺头发,她提着袋子走了出去。
倪翼姿势优雅地靠着车,向她打了声招呼,“HI!”
小熙看了他一眼,径自坐在车内。
倪翼坐在驾驶座上,“去喝杯咖啡吧。”
“随便。”小熙斜睨了眼一身休闲服的倪翼,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的脸皮为什么会那么厚。”
倪翼爽朗地笑出声,“可以将这句认为是夸奖吗?”
小熙翻了翻白眼,道,“果然你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车子在一家咖啡吧前停下,两人走了进去,坐在窗边的位置,各自点了一杯咖啡。
小熙搅了搅咖啡,直接开口切入正题,“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劝小喜回去的吧。”
“是的。”倪翼也没有绕弯子,正了正脸色,收起戏谑,“老爷子撑不了几年了,旁系的亲戚对公司虎视眈眈,都瞪大着眼等老爷……”倪翼顿了顿,“老爷子表面上总说,那个臭小子,不回来算了。”倪翼说着还真学起了老爷子的模样,“但是,我看得出来,老爷子是真的想和孙子好好相处。”
“那既然是这样,小喜又怎么会在纽约的街头,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流浪了很久,如果老爷子真心要找他,不会到现在才找他吧。”小熙啜了口咖啡,问出心中的疑惑。虽然说豪门里的事错综复杂不是她一个平民能明白的,但被遗弃了十几年后,又突然冒出去找他,感觉像是接班的机器,她真有些替小喜不值了。心里不舒服。
“老爷答应过他的父母,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倪翼叹了口气,垮着俊脸,“那张协议书到现在还别在老爷的书房里。”
小熙更不懂了,亲人之间怎么会有那么离谱的协议。
“这事说来话长。少爷的妈妈是老爷的掌上明珠,老爷只有她那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宠得不行。谁知小姐爱上了少爷的爸爸,很老套的情节上演了啊。”倪翼停下,喝了口咖啡,摆出无奈的表,“老爷不同意,百般阻挠,无所不用其极,后来啊,小姐就干脆和少爷的爸爸私奔了,生出了小少爷。在老爷子找到他们后,双方闹得不可开交。小姐夹在爱人和老爷中间,整日郁郁寡欢,精神恍惚的。有一天走在路上,被老爷派去的保镖追着,也许是天意吧,小姐在躲避他们追踪的时候,不小心发生了车祸。少爷的爸爸伤心欲绝,认为小姐的死都是老爷子造成的,坚决不再让老爷子去看少爷。小姐死后,老爷子沉默许多,在少爷的爸爸送来那份协议书的时候,老爷子看了一眼就签了,答应少爷的爸爸,从此不再介入他们的生活,更不准派人去探视他们的消息。”倪翼长嘘了口气,把故事讲完了。“老爷是在前不久,从一个朋友得知少爷的爸爸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而少爷行踪不明,才决定去找少爷的。”
故事令人唏嘘不已。心理学上有一种界定,说现代人的交往中,有一种行为叫做“非爱行为。”就是以爱的名义对最亲近的人进行的非爱性掠夺。这种行为往往发生在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之间。是以一种爱的名义所进行的一种强制性的控制,让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亲近的人之间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一种距离和独立,这种距离和独立是一种对人格的尊重,这种尊重即使在最亲近的人中间,也应该保有。彼此之间留一点分寸,有一点余地,也许就不会是今天的这个局面了。
小熙目光悠远地望向窗外,这种道理懂容易做起来却比想象的难得多。如果她劝小喜回去,会不会也是一种非爱行为呢?那样会不会上演更多的悲剧?
小熙叹了口气,将目光拉回,看着倪翼,“我不能重蹈老爷子的覆辙,虽然小喜和我很亲近,但是,我不能强迫他做出任何决定,如果他反感我和他提回去的事,那我便不再提。我能做的,只有在他需要我的时候给出一点建议。”
她是他的恋人,但不是他的所有,她不能主宰他的意识,占据他的所有。
倪翼两手交叠着,轻微地晃了晃杯中的咖啡。
“可是你的存在干扰了他的判断。”倪翼目光犀利地看着她,“因为你,他走不开,更舍不得走开。据我所知,少爷对你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你成了他离去的绊脚石。如果没有你,少爷可以拥有更好的东西,接受更好的学校,接触更有才智的人,进入上流社会,发挥更多的才能。”倪翼句句带刺,温和慵懒的模样全然消失,咄咄逼人,“你凭什么站在少爷旁边,一个三流大学的文凭,一般到不能在一般的能力,一般甚至有些寒酸的经济能力,你能给少爷一个怎样的未来?”倪翼毫不客气地将小熙说的一无是处,“你知道吗,按现在你给少爷的东西,少爷要奋斗多少年才能创建像xx集团规模的宝库?”
“答案是这一辈子都没这个可能。”倪翼平静无波地说着,语气淡淡的,好像在做一个无关紧要的报告,却是字字句句夹刀带棍。
那些严厉的话语着实打碎了小熙这个小平民的自尊,但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知道林喜需要的是什么吗?那些钱,那些地位,如果他真的稀罕,他自然会跟你们回去,他之所以没有回去,是认为他现在所拥有的远比那些来的重要。你不是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你应该小学的时候就学过吧。我说过,我尊重他的决定,不管他怎么选。”心中的怒火被他挑起,小熙不顾周围人探视的目光,吸了口气,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还有,就算我是平民到不能再平民的平民,我也有我的快乐,我的尊严,请你,下次学会了怎么尊重别人之后再和我说话,再见。”
说完,小熙“啪。”的一声,将一张一百块摊在桌上,“我请客,剩下的不用找了,给你当小费。”
她气鼓鼓地拎起包,留下一脸错愕的倪翼傻乎乎地坐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