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传来，小熙低着头呆呆地看着伸来的手，一样的指节分明，一样的修长白皙，这双手，却不是属于舒夜，而是……
小熙顺着手的方向，视线一点点地往上爬。
“这么快又不认识我了？”她看到方凌幽黑的眼眸中，自己可笑的倒映，她看到他嘴角弯出了一丝笑容，她看到他泰然自若的表情，仿佛他们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不赏脸吗？”他的声音转了一度，“还是现在的小熙还是没有释怀？”
小熙回过神，勉强一笑，是谁说的呢，面对自己讨厌的人，最好的表情是淡漠。
既然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那她又何必回避呢。
“好啊。”小熙的手搭上他伸来的大掌，摸到她的手时，她的眉轻微地蹙了蹙。
手上长了茧。
“以前我记得你说，我全身上下就一双手最养眼。”方凌说得极慢，声音却清晰得很。
小熙撇了撇嘴，人说，初恋对女孩子来说是最难忘的，那样的遗憾和习惯却是永埋心底的。
但也只是一种遗憾而已。
“方医生依旧风度翩翩。”小熙唇角挂着浅笑，回视着他的目光澄净清澈，纯然的欣赏，没有一丝杂质。她微微后退一些，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忽然觉得身子一紧，方凌的身体与她的贴得更近了，他的嘴靠近我的耳边说，“记得吗，以前你跳得很烂，吵着要我教你。”
“方医生。”小熙愤愤地打断他，“我没有兴趣和一个已经结了婚有着七岁小孩的男人讨论以前。”小熙看着她，气的两眼充血，这个男人简直无耻到欠揍的地步。他就不怕明天新闻版头条登出他出轨的丑闻吗？他们方家最不允许的就是这些个丑闻不是吗？
方凌无视她的愤怒，扣紧了她的腰，“别乱动，我只是想和你跳只舞。再动，我不敢保证我不会吻你。有些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比如……”方凌凑到她耳边，暧昧地低语，“你不乖时，我就会吻得你虚脱。”
小熙被他拉着胳膊，被动地被他带着走，“方凌，你干什么，放开我。”
熟练地绕过花园的廊柱，方凌把她带到了一个安静的走廊中。小熙后退一步，用力推开她，方凌双手一撑，把她困在了他的胸前。她没有退路，看着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小熙气恼不已。
“小熙，能见到你真好。”方凌抱着她，满足地喟叹道。
“我说过，我们之间结束了，而且。”小熙顿了顿，“我。”
“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让我知道你怀孕了。”小熙的话被打断，方凌问出了一直梗在心中的问题，这个问题如芒刺在背，鱼刺在喉，虽然他曾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不去找小熙，不去要答案，但在舞会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似乎成了可笑无用的固执。
小熙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仰望着星空，“听过一个小故事吗？曾经有一个著名的网球明星，叫吉尔吉姆波特，她在小的时候经历了一次意外，她跟着她的妈妈去看牙医，本来是件很普通的事，但是，牙病会引发心脏病，就这样，她妈妈意外地猝死了在牙医的病床上，这件事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这个阴影不停地放大，她一再地回避，回避，永远地回避，从来没有想过正视过这个问题，几十年来，她牙疼的时候，也她一直抵抗去看牙医，后来有一次，她疼得不行了，在亲人们的劝慰下，让牙医来看诊，但是，却在她海边豪华的别墅中，在牙医准备器械的时候，她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病床上，那样的遗憾以令人惊诧的速度不断地放大，在某一点，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小熙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语气悠然，带着淡淡的感伤，淡淡的释然，“生活中的缺憾是不能避免的，曾经，小锐是我心中的一块缺憾，那样的缺憾曾一次次地被我放大，一次次把我逼到了绝望的深渊，我也曾一次次地问着自己，为什么我会碰上这种事，为什么独独让我碰到了这种事，但有一天，一个人站在我面前，他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如果你因为失去月亮而哭泣，那么你也将失去星星。虽然我做不到全然地释怀，但至少不会再让这个伤痛放大。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小熙转过头，看着方凌。
他的眼睛似乎接近透明，没有焦距，漆黑的眼瞳慢慢地放大，难以言喻的痛苦如大火燎原般迅速燃遍他的眼睛。
如果是以前，他痛苦，她会跟着难受，但现在，她什么感觉都没有，麻木的，冷漠的，甚至对陌生人的怜悯都不曾出现在他身上。
“我走了。”小熙转过身，没有再看那个她曾经用生命爱过的男人，高跟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风迎面吹来，吹起了她的裙摆，小熙展开双臂，接受着天地的洗礼。
一个清冷的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她站在方凌面前，眼里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小熙还有些事没有告诉你，因为你。”她揪住方凌的衣襟，逼着他与她对视，眼里写满了愤怒，“每年二月二，就是从纽约回来的那天，拿掉小锐的那天，她都会发狂，到处在外面寻找小锐。而你，竟然该死地怀疑她对你的爱，还和凌柔那种贱女人去伤害她。”
“啪。”那个神情清淡到近乎冷漠的女人伸出手，狠狠地在他脸上落下五指印，“她会原谅你，是因为她正直，她做不到以德报怨，所以，她选择释怀，可是……你给她带来的伤害，是你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
女人放开他的手，月娘缓缓移动着她的莲步，清冷的月光照在了女人脸上，她的眼里盛满了血色的愤怒，她的面目越发清晰。
“我也很爱她，很爱她啊，如果她告诉我，她有了小锐，我绝对不会和凌柔一起，更不会离开她。”方凌的脸上写满了悔恨，锥心的痛苦如毒蛇般缠绕着他，“我一直以为她不爱我，不在乎我，她二十岁生日那次，我精心准备了很久，我等着她，一直等着她，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准备向她求婚，可是她竟然没有出现，随便打个电话就敷衍了我，在她的心里，你们永远比我重要，我是她男朋友啊，可是我感觉不到她的在乎，我的付出在她眼里简直分文不值……”
“啪……”又是一声响亮的脆响，“这几年，我没有去找你，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杀了你。”
到现在，他还在怀疑小熙对他的付出，她们当初怎么会那么有眼无珠地选了个这么没担当的男人……
她高傲地仰着脖子，踩着轻盈地脚步，优雅地转身，她走上阶梯，头也不回地说道，“二十岁生日那次，浩策要出国，灵捷烧的很厉害，小熙照顾了她一晚上，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每次，她都会载我们面前说你的好，她说，她很幸运能够遇到你，你比她成熟，比她稳重。有一天，她半是欢喜半是忧愁地跑过来和我们说，她的排行榜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你，方凌的名字排在了第一位。她知道你家里人不喜欢她，他怕你为难，你家里人找她麻烦，受了委屈，她从不敢在你面前吐一个字。她等了你这么多年，却等来了你要结婚的消息。她那天还笑着对我说，小蕊，我终于放下了，不得不放下了。她说，那样很好，有放下的动力了。她说，不想让你的孩子因为大人的事卷入不幸。”
小蕊边走着长着青苔的台阶，边轻柔地说着，宛若一个慈祥的母亲，坐在孩子的床头，轻声地给他讲述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不过，方凌，我现在很高兴。”小蕊终于转过头，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痛苦的方凌，她沐浴中月光中，如月光女神般，闪着圣洁的光辉，她的唇角拉开愉悦的弧度，仿佛方凌心上的每一分痛苦都是她赖以生存的养分，“你，不仅失去了月亮，还失去了星星。我要你一辈子活在悔恨中，一辈子活在对小锐和小熙的歉疚中。”
方凌猛然一震，脑子一片空白。
“小熙，你去哪了，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灵捷拉着小熙，隐隐透出一丝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