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起身,扬声,对着眼前一片黑魆魆言笑晏晏,“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来抓我的,就不要连累到无干的人。”
我指了指左羽,“他是青原王最得力的下属,各位若是不怕得罪王爷,那便动手吧。”
左羽焦灼唤我,显然不明白我说这些话是何用意。
黑暗中持剑的人,似乎也是一窒,犹疑着没有动手。
我牵起曳地的裙裾,断魂崖上生死擦肩,衣衫自然是凌乱不堪,我视若未见,仪态高雅端庄,仿若穿着最最华丽的罗裙绣裳。
左羽伸手想要拉我,碍于身份,却也只得由着我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黑暗里那些持剑的拦路之人渐渐清晰了一些,我迈步就要迎上去,想起了什么,定住脚步。
“多谢左统领帮我。”
不知道该多说什么,索性只说了这一句,我看不清左羽是何神色,更不清楚他看不看得见我的脸,只下意识地把“帮我”二字,咬得字正腔圆。
举步朝持剑的黑衣人们走过去,我边走边笑,“我好歹是太子殿下的侍妾,便是死,也该死得体面一些。”
“我不愿牵累他人,凭一己之力,更无异于以卵击石,只求……你们能把我带回去,由着你们主子处置。不至丧身荒野,我便也死而无憾。”
“小姐!”左羽又喊一声,声音分明是更加焦灼了。
我弯了弯嘴角,不改仪态万千。
一个领头模样的黑衣人开了腔,“姑娘好胆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等也有难言的苦衷,还望姑娘莫怪。”
言罢,他做了个手势,周围原本分散开的黑衣人立时围了过来。
“主子吩咐的,正是把姑娘带回去。姑娘,有请了!”
我微微点着头,由着他们围得严严实实,缓缓举步往更加黑暗的地方走。
我好歹也是皇太子殿下的侍妾,又有青原王的人在场,他们自然不敢当场就把我绑了起来,对我倒还不至于太过无礼。
凛冽的冷风擦过鬓角,左羽低沉的嗓音随之而至,“小姐,属下来救你!”
刀剑相撞的清脆声立刻响起,黑衣人不慌不忙,显然是训练有素,留下几人围着我,其余几人一概蜂拥而上,对付追了上来的左羽。
我脚下踩到一颗石子,身子微一踉跄,有一人全无戒备,伸手来扶。
我虚虚地抬起手,“多谢……”一语未完,手腕翻转,手指间拈着的银针疾射而出,随着一声惨呼,入了他的臂间。
我惯常用毒,若是没有看错,萧炫命人淬在银针上面的,也是入血便会蔓延开来的剧烈毒液。
总共有四个黑衣人守着我,其余三人察觉到异状,再也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气势汹汹地朝我逼近过来。
我扯了扯嘴角,怎么,吃准了我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么?
我不着痕迹地拉开阵势,双脚微微迈开,盯着步步紧逼过来的三个黑衣人,指间拈着的银针跃跃欲试,颤抖不息。
这群黑衣人是谁派来的?太后?不然……萧紫毓?
既然要杀我灭口,不该仔细查查我的底细么?当世奇才陆凛祺的关门弟子,会连一丁点儿的武功都不会么?
她们不会是,还把我当作十一岁以前那个娇怯孱弱的侯门小姐程澈吧?
刀锋逼近,我眯了眯眼,指间银针疾射而出的同时,身子也一跃而起,翻过他们的头顶,利落地站在他们身后数步外。
眼角瞥到,正忙于应付数人攻击的左羽,担忧地朝我看过来,许是见到此景有些惊愣,手上动作似乎顿了一顿。
那三名黑衣人必然也没料到我会些功夫,动作明显慢了一些,我瞅准了时机,银针“嗖嗖”地朝他们背后的空门射去!
见他们下意识地挥挡,我也管不了许多了,抓起一大把银针,全无章法地扔了出去。仓促地朝左羽看过去一眼,不愧是萧影洛得力的属下,纵然被数人围攻,他也渐渐地占了上风。
时机难得,我也顾不上什么义气不义气了,飞身而起,甚至踩上一个人的肩膀借了借力,张皇地往更加黑暗的地方疾掠而去。
身后有黑衣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刀剑激烈碰撞的清啸声,也许刀光剑影吓坏了驾车的马,甚至还有骏马受惊的嘶鸣声。
我哪敢多作停留,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地飞离了现场,双脚着地那一秒,我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居然抖个不停。
没错,我怕。我自然怕。
那些黑衣人是因为对我没有防备,认定了我是个娇怯的后宫妃子,这才会掉以轻心,给了我偷袭的可趁之机。倘若他们早有防备,哪会这么轻易就让我讨了便宜去?
何况,是我先用银针偷袭成功,那名黑衣人立刻委顿当地,让他们对我手中的银针心怀戒备,这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妄自动作。
我的手心冷汗涔涔,好险……
若是他们仔细注意,不难发现,其实,我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不过在紫烟山呆了三年,又是全力为了医治眸子,其间又学了毒术,哪有多余的心力学什么武艺?
是大师兄眷顾我,加上我学的又是用毒,这才会教了我一招半式,不求伤人,只求危急之时能够自保足矣。
我所会的,不过是用毒,和用以防身逃命的轻功罢了。
我攥紧了手掌,战战兢兢地看着四周如墨的漆黑,夜色浓重,鸟兽啼叫的声音,放大了,钻入我的耳朵里。
打斗之声似乎仍在耳畔,缭绕着,不曾远去。
我生怕有人再追来——那群黑衣人也好,左羽也罢,我都不能让他们找到。黑衣人自然是要我死,而左羽……
把我带回萧影洛的府邸,恐怕也不会比死好到哪里去吧?
我苦心孤诣,甚至不惜身涉险境地做了这么一个局,上天眷顾才得以如愿逃离,哪能再让他们找到?
“喵呜”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脚边叫了一声,闪电一般疾掠而过,飞快地闪入了黑暗里。
我惊得几乎跌坐在地,再也管不了许多,撒开腿朝着隐隐有些光亮的地方跑。冷风凛冽,吹得我脸颊生疼,意识稍稍回转,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地掠过一件事。
那些黑衣人既然被派来,自然该是武功高强,他们怎么会拦不住我?难道……
难道,他们并不想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