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如果直接用手吃，会不会太惊世骇俗？
她抬眼偷偷巡视了一圈，果然方圆十米的客人没有哪个的吃相不是仪态万千，矜持得像是身处某个豪华宴会现场，见状，她不禁汗颜。
在这个美轮美奂的西式餐厅，她默默怀念路边大排档的豪迈随兴。
她只好转移阵地，刀叉落到牛排上，笨拙地来回切割，余光忽然瞥见对面的男人伸手抓过一只螃蟹，置于身前的空碟子里，然后拾起一把剪刀，将蟹钳、蟹脚轻轻剪下来。长睫垂敛，神色淡然，分解的动作轻缓而优雅。
她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放下手中的刀叉，改而拿起一只浑身通红的大螃蟹，另一只手握住剪刀，眼角眉梢不停偷瞄他的动作，然后依样画葫芦地跟着做：先将蟹脚剪下来，打开蟹盖，剪下蟹钳，用蟹钳的尖端挑出内脏，将蟹关节剪断并剪开硬壳……
他的动作很慢，她学得很认真，每一个步骤都很仔细地照着做，慢慢地，手里的螃蟹由“无从入口”升级到“可以吃得很优雅”的程度。雪白饱满的蟹肉，在手中漂亮地绽放，煞是好看。
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满意，她的嘴角愉快地上扬，接着悄悄把目光瞟到对面，想看看还有什么步骤要做，却蓦地发现，男人的双手，静止不动。她一愣，抬起头——
苏翊望着她，无声地微笑。
她定格了一秒，然后，“怎怎……咳……怎么啦？”很没面子的被口水呛到。
他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声线平淡：“听说，这道菜是这家店的招牌菜之一，你尝尝看。”最轻松平常的一句话。
但是，她却轻松不起来。
经他这么莫名一笑后，她的心思再也无法集中在食物上，虽然低头做出专心进食的样子，实际上人是恍惚的，从刚才开始，整副心思就被一个突然而来的猜想攫住。
一个很不可思议的猜想。
她在想……
他刚才……
是不是在用最低调的方式，无声地，了无痕迹地，化解她的尴尬？
他……是故意的吗？
她忽然想起一个小细节。
刚才看电影，入座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径自走到里面的位置，坐下，把外面靠近走道的座位留给了她。
她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心安理得的坐下。
现在回想起来，他会选择坐到里面的位置，真的只是巧合吗？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邻座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一头黄毛，随意套了件恶俗的大红花衬衫，花花绿绿的刺青蜿蜒而上爬满整只手臂，还筛糠似的抖着二郎腿，这副德性，不像是来看电影，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她倒是不怕这类人，只是若果跟这样的人比邻而坐，对着那张疑似车祸现场的尊容，确实多多少少会败坏看电影的心情。
幸好，中间隔了个苏翊。她当时如此庆幸着，也就仅此而已。
当时的她，根本没有想过，或许事情会有另一种面貌。
因为担心小青年在黑暗中对她做出不规矩的行为，因为不想影响她看电影的心情，所以他选择坐到里面的位置，将她摒除到相对安心的座位。悄无声息地，以保护者之姿。
他在保护她。
她含住叉子，因为这样的推测，动作僵住。
下一秒，她又全盘否定心里的推测。
不对啊，她又不是什么弱质女流，要是那个男人胆敢对她毛手毛脚，她是决计不会让他四肢健全走出电影院的，他比谁都清楚这点。所以他没必要这样做。
而且，她记得他的神态举止都非常自然，不像蕴含这么迂回曲折的心思。
所以，应该是她想太多了吧。
……真的只是她想太多了吗？
一顿价值不菲的晚饭，她吃得恍恍惚惚，食不知味。
结完账走出外面，夜幕拉了下来，团团簇簇的灯火，绚丽烂漫。
酒饱饭足，更觉得夜风吹着很舒服。
车子就停靠在餐厅前面，走几步路就到了。菀菀信步走向副驾驶座，忽然感应似的回眸，发现苏翊并没有走去驾驶座，而是立在自己身后，她微讶，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但他只是微侧着头，优美的薄唇轻轻抿合，静静地凝视自己。
见此，晚饭时间一直在走神的人莫名感到心虚：“……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地方，请尽管说。
瞧见她一副谨慎的模样，他只是淡然一笑：“菀菀，下次我们去吃田螺煲吧。以前学校后门巷子里那一家福记煲螺馆，我知道现在还有在开。”
他的话让她的嘴巴张成大大的O型：“你……你也知道那家店？”
那家煲螺馆，是高中时学生口中的“名店”之一。美其名曰“馆”，其实与一般大排档无异，小圆桌，小板凳，挨着巷子连成一排，密密麻麻。空暇时间她和小葵爱到那里叫上一煲田螺，一碟炒粉，几串烧烤，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坐着小板凳，就着路灯，吃得豪气万丈。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他扬眉问道。
同一间母校的人，他当然能知道。只是……只是她一直以为他这个矜傲自持的美术生，是不会对草根美食感兴趣的。如今事隔多年，居然从他嘴里听到熟悉的店名，感觉好意外啊。
“我以为你对田螺不感兴趣嘛。”讪讪地笑。
他看着她，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其实吃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菀菀。”
菀菀想要说什么，眼睛却不经意扫过他身后的人行道，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就这样突然闯进视线里。那人的五官与气质，虽然跟记忆中的有所差别，但还是一眼便能认出来。
几乎是脱口而出：“——秦雪洛！”
听到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秦雪洛反射性地停下脚步，她身旁的男人也跟着住了足。循声望去，目光正对上朝自己走来的菀菀，妆容精致的娇颜不禁闪过一丝惊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