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并不轻松
普京在国家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
夸奖总统时,俄罗斯人民从不吝啬,他们说普京是在“俄罗斯处于其数百年来最困难的时期”出现的;也有善于阿谀的俄罗斯官员说:“在国家和整个民族处于最困难时期,普京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当叶利钦把特制俄联邦宪法文本和“祖国功勋”一级勋章交到普京手里时,内心或许也充满了不安和愧疚,所以,除了嘱托普京“照看好俄罗斯”外,他还对普京说:“很抱歉,我把沉重的命运送给了你。”
看着这位老人的满头白发,看着他脸上刀刻一样的皱纹,普京用轻松的口吻安慰他:“不要担心!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不要担心。”
但是,普京清醒地知道:一切并不轻松。
他从叶利钦手中接过了一个烂摊子。
在刚刚过去的20世纪,整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几乎每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俄罗斯都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这个庞大的国家沮丧过,也骄傲过,它战栗着,振奋着,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它贫穷的人民一起,跨过千年之界,经受着成长的阵痛。
俄罗斯正处于尴尬的贫穷中。在美苏争霸的年代,不管是在经济上还是在军事上,美国都不得不承认苏联已成为超级大国的事实。但是,坍塌总是比建设容易,就像所有事物都能被毁灭,而能重生的却是少数。苏联的解体并非一朝造成,俄罗斯的经济也不是在一夕间滑坡的。
从1992年开始,错误的改革方针和政策就把俄罗斯的经济拖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所谓的“休克疗法”并未给俄罗斯带来一丝生机,8年中,农业和工业生产的下降幅度分别累计为40%和46%,作为经济基础的两大产业如此弱,俄罗斯经济的整体状况也就不难想象了。
物质在不断丰富,商品摆在货架上,琳琅满目,人民口袋里却没有卢布,大多数人囊中羞涩,更有甚者回到了赤贫年代。人们去宽阔的超市,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购物区转了几圈,没有遇到几个人,最后挑选了一些最廉价的打折商品,一手拎着瘪着“肚子”的购物袋,一手领着流着口水的孩子离开了。
无论哪一个国家,都很难逃脱贫富悬殊的魔咒。有人因口袋里没钱而羞愧,也有人在尽情挥霍。这两种人的同时存在,既是对一种制度的赞美,也是对这种制度的嘲讽。
总统普京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让一些职业特殊但薪酬很低的人获得更多的工资。记者忍不住问道:“总统先生,您打算给法官、公务员和军队付高薪,发展教育和科学同样需要更多的钱。您知道,我们很贫穷。您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
“我们有钱,但是都从我们的指缝里漏掉了。”普京回答。
普京是从哪里获得了“我们有钱”的底气呢?
事实上,俄罗斯真的有钱,只不过大部分财富都集中于小部分人手中而已。寡头的存在不是俄罗斯独有的,不论在美国还是其他西方国家,都存在掌握着庞大金融资本,并实际控制国民经济命脉的人,这些人大多埋头经济,从实际的财富与虚拟的数字中获得快感。
相比之下,俄罗斯的金融寡头们更加贪婪,他们像欲望无度的章鱼,一只触角用来捞钱,一只触角极力炫耀,一只触角玩命挥霍,一只触角攻击敌人……他们还把触角伸向了政治领域,试图操纵国家机器。
普京之前的很多政治家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包括叶利钦以及被叶利钦换掉的历任总理,因为他们本身就被困于“章鱼”的触角之中,或者心甘情愿地充当了触角。唯有斩断自己的利益才能阻止寡头对政治的入侵,他们舍不得。
这些还只是千疮百孔的经济的一个侧面。除了综合国力的衰弱和经济结构的失调,严重的通货膨胀也不可忽视,狂跌不止的卢布汇率让人民的生活更加糟糕。若将俄罗斯经济拟人化,必是一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老者,然而,他还要背着沉重的包袱上路——多年累积的巨额外债令俄罗斯财政举步维艰。
上任之后,普京对国家经济的长远发展战略作过周密而科学的论述,但是,当有人问他:“总统先生,我们该如何解决现存的经济问题?”普京却回答不上来。还有人对他说:“总统先生,我每天都在辛勤地工作,却连给孩子买一件她喜欢的玩具都做不到。”普京无言以对。
经济的困局,非一招一式能够化解;复苏的征途,非一步两步能够走完。面对这样的现状,普京异常清醒,因而也痛苦异常。
更让普京感到愤怒的是,他不能信任所有的政府官员,那些从纳税人手里领取薪水的公务员,不是每个人都会恪守忠诚。他们领取了薪水,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却不能理所当然地为人民服务,甚至会倚仗人民淳朴的信任,把手伸进民众的口袋。
普京感到愤怒,这让他想起了苏联时代的一个笑话。
勃列日涅夫到美国访问,前去拜会美国总统卡特。他们一起坐车出行,参观美国的城市。
卡特问:“看到前面那座漂亮的大桥了吗?”
“看到了。”勃列日涅夫回答。
“你看到了几条车道呢?”卡特问。
“一共10条。”勃列日涅夫回答,“一边有5条,相反的方向还有5条。”
“是的,我的朋友。但是你知道吗?按照最初的设计,应该是每一侧各有10条车道。”
“那丢掉的车道哪里去了?”勃列日涅夫问。
车子已经驶入了白宫,卡特指着身边的建筑说:“都在那里呢。”
没过多久,卡特到苏联回访。勃列日涅夫问他:“朋友,你一定路过莫斯科河了吧?”
卡特回答:“是的,你们的国家非常美丽。”
“不,这不是重点。”勃列日涅夫说,“你看到河上的大桥了吗?”
“没有啊!难道是我忽略了吗?”卡特诧异地问。
“不,你当然看不到。因为,它在这里呢。”勃列日涅夫边说边用手指向克里姆林宫里的家具,沉重地叹了口气。
“美国人盗窃了环城公路的经费,但至少路还在那里。而我们的国家呢?他们偷走了整座桥梁。”
普京曾因为这个笑话非常生气,但他能怎么做呢?如果他不是总统,他一定会抓住那个小偷,剁掉他的双手。但是,他不能,放在保险柜里的特制俄联邦宪法提醒他,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指控对方的罪行,如果证据不足,那对方就是无辜的。
用心守护的东西遭受着“战友”的破坏,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伤心的?普京要惩治腐败,可是在俄罗斯的官场中,到处都有蛀虫。
他该怎么办?
还有一个问题,也是普京不能忽视的。困扰这个国家数十年乃至更久的体制问题和民族矛盾,从来都没有真正平息。前人没有处理好,所以苏联分崩离析,分裂成15个碎片,有共同的回忆,却不再有共同的未来。
现在的俄罗斯联邦也面临着危险。在所有的联邦主体中,有近四分之一的共和国依照当地的主要民族命名,拥有自己的宪法和法律,有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风俗,或许,还有自己的大国梦。
其中还有49个州,希望能从联邦中央获得更多的自由和更大的权力。那些共和国所拥有的,它们也想获得,有谁会嫌弃手中的权力太多呢?
俄罗斯是一幅巨大的拼图,不同板块拼在一起,严丝合缝。但是,它禁不住折腾,拎起来抖一抖,就会散作一堆。有人对这种破坏游戏异常狂热,譬如车臣分子,譬如分裂势力,譬如敌对国家。
普京对车臣的强硬态度从未改变,他不允许任何人分裂自己的国家,他像一只警觉的猎豹,但凡威胁国家统一的力量出现,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这种的状态无疑是让人疲惫的,偶尔他会劝自己:“放松一点吧,瓦洛佳!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立刻会有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有很多事情似乎是不可能的,使人无法相信的,可是——看看苏联发生了什么!谁能想象得到苏联会解体?谁也无法预见——即使在噩梦里也无法预见。”
一切并不轻松,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忠士与叛贼
“普京总统就像一位外科医生,开刀后发现病人肌体已经千疮百孔,几乎各个器官都有问题。”2000年,斯特罗耶夫担任俄罗斯议会上院主席,他对普京总统的处境非常同情。
叶利钦留下的庞大政治遗产中既有精华亦有糟粕,普京必须有选择地继承,才能保证沿着正确的道路走下去。“我们不能在泼水的时候,连孩子一起倒掉了。”普京对这个问题十分清醒。
“我要求你们的原谅,原谅我们分享的许多梦想没实现这个事实;原谅本对我们似乎简单的事情,结果却困难得使人痛苦这一事实。对于那些相信我们以举手之劳就可以从灰暗、停滞的极权过去,一跃而进入光明、富裕、文明的未来的人,我要求他们原谅我不为他们的一些希望而辩护。我自己相信过这点,即举手之劳就可以克服任何事,结果发现我在一些事情上太天真了。在某些地方,问题看来非常复杂。我们是在错误和失败中强行前进,很多人在这一困难时期遭到冲击。”叶利钦在去职时,对全国人民表达了他的歉意,这些话,自然也是说给普京听的。
如果说戈尔巴乔夫是红色苏联的掘墓人,那么正是叶利钦把最后一锹土盖在了苏联的棺木上。叶利钦最大的贡献就是带领俄罗斯冲出集权专制的茂密荆棘,尽管遍体鳞伤,最终还是朝着自由和民主奔去了。自由的言论、自由的市场、自由的选举和自由的市民社会,这是叶利钦送给俄罗斯人民最好的礼物。尽管他追求的市场经济功败垂成,甚至成了“罪恶的资本主义”和被寡头裹挟的怪胎,但起码构建了一个基本的经济框架,也给了后来人继续尝试的勇气。
即使在俄罗斯经济最不景气的时候,人民也没有要求回到苏联,因为公正的观念已深入人心,自由之门早就开启。
权力是一个政治家最大的政治动机。当权柄在握,叶利钦不可避免地重蹈旧时代的积习;当他的政治声望一步步跌入谷底,当反对势力令他陷入四面楚歌,尽管他手握核按钮,但还是甘愿以提前辞职的方式保住最有希望带国家摆脱困局的继承人,这是存在于叶利钦本人身上的矛盾。同样,人们举着追求民主自由的旗号批判叶利钦,却又心甘情愿地承认他是俄罗斯民主的奠基者,这是一个处于转型期的国家的微妙之处。
破旧有功但创新乏术,观察家们这样评价叶利钦。作为后继而来的普京,为了建设新时代的丰碑,他有太多事情要做。第一,他要把已被叶利钦砸碎的残砖破瓦清扫干净;第二,他要守住立了功劳的“旧”,兑现自由的承诺;第三,他还必须立新。
叶利钦选中了普京,并且辞职后再不干涉普京的工作,这是他比许多政治家都高明的地方。普京也对叶利钦表现出了足够的忠诚。
在2000年发布的新年献词中,代总统普京积极地评价了叶利钦时代:俄罗斯能“走上民主和改革的道路”,成为“一个强大的独立国家”,离不开叶利钦的“伟大功劳”。之后,他多次表示俄罗斯的内外政策要保持“继承性”。
《关于对停止行使全权的俄联邦总统及其家人提供法律保障的命令》——这是普京担任代总统后签署的第一个命令,目的是为离职总统提供法律保障:“已经终止职权的俄罗斯联邦总统享有不受侵犯的权利……不能对其提起刑事和行政诉讼;此人不受拘留、逮捕、搜查、审讯或私人调查……”
俄罗斯共产党向国家杜马提出了抗议,认为这一“起诉豁免权”是违反宪法规定的,但是,在普京的强硬态度下,总统令还是通过了。事实上,在后来的日子里,这项总统令确实保护了叶利钦及其家人,使他们多次从“受贿”与“贪污”的丑闻中全身而退。
“叶利钦当初之所以选中我,也许是看中我并不从属于任何一个寡头集团,至少我可以保证他离任后的人身自由和某种宁静的生活空间吧。”普京后来接受法国《巴黎竞赛画报》的独家访谈时,曾这样说。
但是,普京必须对叶利钦时期的一些政策作出调整,尤其在经济方面,否则,他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俄罗斯社会的痼疾。
俄罗斯民间曾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有个小伙子考上了大学,成绩优秀,个性强硬,还是个柔道高手。他的班主任年纪大了,长期依赖几个班干部维持秩序,但这几个班干部有各自的算盘,总想从学生们身上多榨取些好处,于是,整个班级都乱糟糟的。
力不从心的班主任偷偷把小伙子拉到身边,说:“我老了,该退休了。我将提拔你为班长,这个班就靠你了。你会柔道,尽可以施展铁腕,成就一番作为。”
小伙子说:“好。”
班主任又嘱咐道:“但是,不要碰我培养出来的那几位班干部,他们曾帮过大忙。不管他们干什么,都由他们去吧。”
小伙子没说话。
这个小伙子就是普京,班主任是叶利钦,那几位班干部,则是叶利钦时代的俄罗斯权贵们。
1996年3月,叶利钦曾经秘密召见过7个人,分别是别列佐夫斯基、古辛斯基、霍多尔科夫斯基、斯摩棱斯基、维诺格拉多夫、马尔金、米哈伊尔·弗里德曼。这7个人背后,是西伯利亚石油集团、大桥集团、奥涅克辛姆银行之类的庞大集团公司。他们像探入西伯利亚油田下的油泵,贪婪无度地攫取经济和政治利益。
很长一段时间内,如果问任何一个普通的莫斯科市民:是谁在统治俄罗斯?你几乎会得到同样的答案:除了“七寡头”,还会有谁呢?
普京首先要做的,就是重拳出击,干掉那些贪婪成性且不遵守秩序的寡头。
案板上的寡头
2000年6月13日,俄罗斯媒体大亨古辛斯基像往常一样来到公司,在豪华的办公室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拿起电话,想让外间的秘书送一杯咖啡进来,电话还未拨通,“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古辛斯基皱了皱眉头,刚想斥责无礼的闯入者,却看到了对方身上的制服,他立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即使普京总统正在西班牙访问,但古辛斯基非常清楚,这些人是他派来的。
古辛斯基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警察带走了。
俄罗斯当局以涉嫌侵吞和诈骗国家巨额财产罪,将古辛斯基拘留。一个小时之后,古辛斯基被捕的消息传遍全国。
要想打击干预政府的金融寡头,首要任务是控制舆论导向,这是普京的策略。在此之前,古辛斯基一直操控手中的媒体,对普京在车臣发动围剿非法武装的行动进行丑化。普京本来就在计划如何削弱金融寡头的势力,古辛斯基却毫无收敛之意,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过,古辛斯基只被关押了4天,普京就暗示总检察院放人。随后,俄罗斯总检察院对其罪行进行了正式指控。到了开庭时间,被告却神秘消失了。12月4日,总检察院要求各国刑警组织协助缉拿古辛斯基。8天之后,古辛斯基在西班牙的别墅中被捕。
西班牙法庭宣布在马德里狱中等待引渡回国的古辛斯基可以取保候审,在交纳巨额保释金后,古辛斯基返回其位于安达卢西亚的别墅中居住。后来,西班牙国家法院又裁定古辛斯基无罪,并拒绝将其引渡回俄罗斯。拥有俄罗斯和以色列双重国籍的古辛斯基,最后定居以色列。
虽然只是将古辛斯基赶出国门,但普京杀一儆百的目的确实达到了,他要让那些蠢蠢欲动的金融寡头知道,“把寡头作为一个阶层消灭掉”并非是政客说给选民听的,而是总统对他的人民的许诺。
在此之前,别列佐夫斯基很不把普京的这句话当一回事。
别列佐夫斯基有一个外号,叫做“白桦树”,他拥有多重身份,包括数学家、金融家和媒体大亨。但他并不满足,除了聚敛钱财,染指政治也是他的乐趣所在。在他看来,任何主张结束寡头政治的人都是愚蠢的。别列佐夫斯基曾夸下海口:“几乎所有的政治家都有自己的身价,他们差不多都被我收买了。”
普京是个例外。
可是别列佐夫斯基最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嘲讽道:“普京当然要说他要‘消灭寡头’了,否则,他怎么能得到那些穷光蛋选民的支持呢!”
别列佐夫斯基对自己的这一判断信心十足,即使普京当面与他们定下规矩,他还是无动于衷。
总统普京曾把这群俄罗斯最富有也最有野心的亿万富翁召集到克里姆林宫,严肃地说:“你们可以保留在以往时代所获得的一切。以2000年为界,国家不会追究你们是如何在私有化过程中暴富起来的,但请记住两点:第一,远离政治;第二,依法纳税!”
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孔,谁不会摆?还有什么比开一堆空头支票更容易呢?寡头们不以为意,甚至变本加厉地干预政治。他们认为这个被叶利钦送入克里姆林宫的人,必然会循规蹈矩地沿着叶利钦的路走下去。很遗憾,他们错了,等到他们发出“原来普京不是叶利钦的接班人”的惊呼时,已经晚了。
普京并不需要花太多工夫,就轻而易举地调查出了别列佐夫斯基在暴富过程中的罪行,俄罗斯司法机关介入,以欺诈罪对其提出指控。为了躲避牢狱之灾,别列佐夫斯基不得不像古辛斯基那样,逃到了国外。
在俄罗斯有一个关于别列佐夫斯基的“段子”流传甚广。
在英国伦敦的一间办公室,别列佐夫斯基正伏案工作,突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别列佐夫斯基警觉地抬起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助手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惊慌失措地喊道:“总裁先生,普京在走廊里!”
“什么?!”就像老板椅上突然长了尖刺一样,别列佐夫斯基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的,“还有谁,就他一个人吗?”
“不,还有他的特工们,先生!”助手回答。
“谁允许他到这里来的!”别列佐夫斯基一边朝着窗户跑去,一边大喊:“赶紧销毁文件!”
在别列佐夫斯基准备从窗户逃跑时,助手却拽住了他:“先生,不要慌张,愚人节快乐!”
寡头们从百姓手中拿走了太多东西,俄罗斯人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丑化他们,戏弄他们。事实上,别列佐夫斯基并不像民众说的那样惧怕普京,在流亡海外之后,他一刻不停地向总统先生挑衅,甚至公开宣称要暴力推翻俄罗斯政府。
这些在私有化过程中崛起的金融寡头,受到了铁腕总统的严厉打击,他们无法继续明目张胆地勾结腐败官员掠夺社会财富,也很难像以前一样可以顺利地把掠夺到的巨额资金转移到海外。在这场金钱与权力的对决中,普京渐渐占了上风。不论在多么紧张的对决中,普京都面无表情,他只是用强硬的手段宣布:决不允许任何人要挟国家。
“俄罗斯决不允许个别商界人士为其公司利益而影响国家的政治生活,不同意这一原则的一些人永远消失了……”在普京的反复警告下,仍然有人顶风作案,频频越界,这就是尤科斯石油公司的总裁霍多尔科夫斯基,2003年,40岁的霍多尔科夫斯基已是俄罗斯首富。
霍多尔科夫斯基忌惮普京的强硬政策,却不愿像古辛斯基和别列佐夫斯基一样逃往国外,也不愿意停止插手政治。他自以为能在自己和普京之间寻找到一个利益平衡点,为此他向监察部门表示:“只要你们愿意放下所有的牌,我也会放下自己的牌。”
普京的立场丝毫未变:国家利益至上,一张牌也不会放下。
霍多尔科夫斯基执迷不悟,普京忍无可忍。
2003年10月25日凌晨,在新西伯利亚机场,一架私人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缓缓降落,5点7分,飞机平稳落地,停在宽阔的滑行道上。
霍多尔科夫斯基从舒适的米黄色皮椅中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和同机的助手打趣了几句,准备走出机舱。突然,身边的助手与保镖发出了惊呼,他们盯着窗外,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
前一天晚上下了大雪,尽管飞机跑道上的冰雪已被清理干净,但机场内其他地方还是有白色的积雪。穿着黑色防弹制服的特种兵戴着眼罩和手套,手持武器,围绕飞机站定;还有几辆车停在远处,朦胧的灯光下,看不清车上是否也有武装人员。
“终于来了!”霍多尔科夫斯基叹了口气。那个人的手下,从莫斯科追到新西伯利亚来了。
双方僵持了很久。保镖们甚至做好了抵抗的准备,霍多尔科夫斯基摆摆手:还是算了吧。
舱门打开,来自联邦安全局的军人荷枪实弹,迅速冲进机舱,给霍多尔科夫斯基戴上了手铐。
“是谁下的逮捕令?”在被套上黑面罩之前,霍多尔科夫斯基问道。
“抱歉,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霍多尔科夫斯基立刻坠入了一片黑暗中。
另一架飞机已经等候多时,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押解上去。这天,暴雪袭击了几乎整个俄罗斯,但押送人员并没有等待雪停,他们必须马上出发,因为有人在莫斯科等着。
这位像明星一样名声响亮的企业家被丢进了监狱里,直到2005年2月才开始接受正式审判,最后因欺诈和逃税等罪名获刑8年。“我还年轻,并且富有,总有一天他们必须释放我,然后我就可以继续战斗。”面对未来漫长的牢狱生活,霍多尔科夫斯基显得十分坦然,并且随时准备继续战斗。
有什么关系呢?当你再去询问任何一个俄罗斯人:是谁在统治俄罗斯?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当然是我们的总统。”
腐败就是叛国
博伊科、斯托沃伊、卡扎科夫、科赫,这四个人组成了著名的俄罗斯“私有化青年突击队”,是俄罗斯“私有化之父”丘拜斯的虔诚信徒。
1997年,丘拜斯是俄罗斯第一副总理兼财政部长,博伊科是副总理兼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主席,斯托沃伊是联邦破产管理委员会主席,卡扎科夫任总统办公厅第一副主任,而科赫是前副总理兼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主席。
这五位高官经常一同出席重要的会议和活动,人们不难在同一篇报道看到他们的名字,或者在同一个新闻镜头中捕捉到他们的身影。不过,这五个名字连在一起引发震惊全国效果的,却是因为一桩稿酬丑闻。
1997年11月11日,“莫斯科回声”广播电台记者明金将一枚重磅炸弹抛向全国:丘拜斯和他的四名亲信将联名出版《俄罗斯私有化史》,根据出版合同,全书稿酬为45万美元,5位作者将分别获得9万美元稿费收入,如此算来,在这本薄薄的小册子里,每一行字的价格高达72美元。
“他们是用金墨水写字吗,还是说这本书是被上帝抚摸过的?”在这令人震惊的消息面前,俄罗斯人民无法保持平静——他们没有因为这位财政部长的私有化大计获得多少现实的好处,却眼见着财政部长的私人钱袋鼓了起来。
“天哪,这比诺贝尔奖的奖金还要高!”在俄罗斯公共电视台的节目里,著名主持人多连科用了超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对这五位“天才作家”冷嘲热讽。
虽然并无确凿证据,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官员们以权谋私、贪污所得。出版合同于1997年5月签订,6月份还无一字成稿,五位官员已经分别从今日报业出版集团获得了60%的预付金。没有人知道这些内幕,当时经济界与政界人士都把目光聚集在了俄罗斯电信投资公司和诺里尔斯科公司股份的拍卖上。巧合的是,今日集团的后台老板波塔宁最后成了股份收购的最大赢家。
金钱与权力,就像一对连体婴儿,合作则双方获益,分离则意味着风险。在私有化过程中,金融寡头大肆掠夺国家财富,政府官员则为他们打开了方便之门。
丑闻的广泛流传,使得叶利钦不得不亲自过问此事。不久之后,由丘拜斯发起的“保护私有财产基金会”被查抄,丘拜斯被迫辞去财政部部长的职务,其余四名官员全部被撤职。
于是,丘拜斯退出了政坛,成了统一电力公司的掌门人。后来,这位在叶利钦时代最具争议的政治人物成为普京智囊团中最得力的一员干将。普京初入政坛不久,也曾得到这位私有化之父的提携。尽管如此,他对在政府机构内兴风作浪的硕鼠和蛀虫,并没有客气。
把卡西亚诺夫送上总理坐席是普京推进政府改革的重要一步。普京并不想给人留下过河拆桥的印象,所以他基本保留了前任的执政班底,短期内没有对叶利钦时代的政治红人进行大的调整。在重新组阁时,普京向国家杜马提名由卡西亚诺夫担任总理。卡西亚诺夫是典型的务实派政治家,更重要的是,他的政治背景简单,派系色彩淡薄,能够在不受经济寡头和政治帮派影响的前提下,执行总统的决策。
卡西亚诺夫是名技术型总理,不需要像普京一样承担太多政治期待,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普京一样以“总统接班人”的第二身份开展工作。卡西亚诺夫政府要做的,就是彻底地贯彻执行总统及总统办公厅制定的大政方针,把普京的治国蓝图变成现实。
有了可靠的政府班底,普京不必担心反腐决议会在执行过程中打折扣,“反腐旋风”迅速刮了起来。当俄罗斯人民尽情享受春夏的阳光时,一些政府要员却提前进入了寒冷的冬季。黑幕不断被揭发,高官频频落马,普京斩钉截铁地宣布:要像对待叛国那样治理腐败。
要求企业家远离政治的同时,普京也对政治家们提出了警告:“要么经商赚钱,要么靠工资生活。”他像一位态度坚决的医生,无论如何都要给权力和金钱这对连体婴儿进行手术。他又是一位冷面的行刑者,他说:“国家手里握着一根橡皮警棍……等我们真被惹恼的那一天,我们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它,因为任何人都不能要挟国家!”不论是攥着经济命脉的寡头,还是操纵政治的官员,但凡威胁国家利益者,都是普京的敌人。
2005年5月25日,莫斯科大停电。普京终于对昔日的战友,统一电力系统公司董事长丘拜斯亮出了枪口。
普京没有给丘拜斯留下任何情面。他当着丘拜斯的面厉声指责。“统一电力公司没有少赚钱,却吝于花钱更新老化设备,利润都被你们这些官僚私吞了!”
在普京的责问下,统一电力公司的总裁叶夫斯塔菲耶夫和主管经济问题的莫斯科电力公司副总裁纳津辞职了。那么丘拜斯呢?普京没有给出指示,但是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自己掂量着办吧,不要逼我动手。”
在严厉打击腐败的同时,普京还决定提高官员的待遇,给他们涨工资,使其享有更多的优惠,这就是“高薪养廉”政策。官员们自然不能白白享受这些优厚的待遇,他们必须接受国家和人民对其从政行为、生活方式以及交往对象的严格监督,自觉地规范自己的言行,一旦有腐败行为,必将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
普京不仅要求公务员管住自己的“手”,还希望他们能用双手服务于国家和人民。
俄罗斯著名寓言家克雷洛夫曾以蜻蜓和蚂蚁为主角创作过一篇寓言:
在美妙的夏天,爱蹦爱跳的蜻蜓一直纵情歌唱,勤劳的蚂蚁却忙着储备粮食。光阴似箭,冬天很快就到来了,荒芜的田野里再也难见昔日的美景。饿着肚子的蜻蜓再也无心歌唱,只好爬去找蚂蚁求救:“亲爱的朋友,别扔下我不管!请给我一点食物,明年春天我会还给你的!”蚂蚁冷漠地回答:“别想了,朋友!如果夏天你整日在芳草中歌舞,就不要指望活过冬天。”
俄罗斯有很多官员像蜻蜓一样飞来飞去,他们热衷于歌唱和跳舞,却不知准备迎接严冬的考验。在温暖的春夏,任何一片树叶下都能饱餐和安身,但这一切迟早都会过去,与寒冬相伴而来的,只能是饥饿和贫困。对于这些像蜻蜓一样的官员,普京的态度就是“扔下他们”,勤劳如蚂蚁一样的官员应该得到奖励,而非背负其他空谈者留下的包袱。
毫无疑问,无论对于非法的寡头还是心虚的政客,普京的到来都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但对于民众来说,没有什么比拥有这样一位总统更幸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