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这几天看起来非常不安,好像恐惧着什么。这让我很不解,她是这个庞大家族的族长,她的丈夫是草原上最强壮的雄狮,她的孩子健康活泼、长势喜人,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会让她感到害怕的,但她这两天真的很不对劲。她开始频频地带着族中的猎手出去狩猎,几乎一天一次,有时傍晚刚刚回来,半夜又出去了。这样高频率的出击对狮子来说有些不可思议,但族中经验丰富、身手矫健的猎手众多,这种强度的出动对她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们和落日一样,都是些野心十足、不服输又贪婪成性的家伙,见了血就不要命,最近这段时间更是被落日刺激得随时保持出击的状态,看什么眼睛里都泛着绿光。就算无知如我,也觉察出不对了,这种情况不正常,落日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或是正在为什么做准备,而她要做的事,我相信与这个家族的命运息息相关。雷担任着领土安全的职责,对这样的变化视若无睹,他除了偶尔参加一些大型的猎杀行动外,几乎把族里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落日,从不过问。
果然,没多久,落日就召集大家,宣布了她的决定,她要举家迁徙,目的地是……几千里外的玛拉河。纵然是有着心里准备,我还是被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给惊呆了,看看别人,也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狮子家族是不会长途迁徙的,在漫长的旱季中,我们只会熬,只会忍,在饥饿、高温、干渴的折磨下等待雨季的到来。这块土地是祖先给我们的馈赠,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已过千年,它是我们生活的根本,想要放弃哪有那么容易,而落日却轻而易举地想要离开。当然,我承认落日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经过了复杂的心理斗争的,我曾数次半夜醒来,都看到她站在巨石上呆呆地看着这片土地,但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她在考虑的,是这样无法想象的事情。我希望她能打消这个荒诞的念头,因为以我的能力实在无法肯定自己能在这场长途迁徙中坚持到最后,虽然这里不是天堂,但我也不想离开。
相信其他族人也是这样想的,我人微言轻,只能寄希望于有人能出来阻止她,就是我惧怕憎恨的雷也行,但雷就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慵懒地卧在巨石上,没有表态。族中最年长的姨母竟然站在落日那边,无形中削弱了反对的声音,落日爱抚着蜷缩在脚下的风和云,不时抬头看大家一眼,此时,她的目光变得无比凌厉,其他人就算有心反对,被落日的眼光一扫,也不得不违心地低下头去。只有一个人明确的表达了反对意见,是表姐莎丽,她忽而大声嘲笑,忽而咆哮示威,想引起其他人的共鸣,但落日只是那样冷冷地看着她,嘴角划出一丝不屑一顾的淡淡的笑容,她就立刻变成了舞台上的小丑,上蹿下跳、单打独斗、无人响应。她想趁机威胁或取代落日的地位,但看看众人的反应吧,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为什么连我都看得出来她却意识不到呢?她这样很危险,拎不清自己的分量就像在撒旦面前跳舞的小鬼,早晚都会自取灭亡的。看来在这个家族中,真的只有雷才能改变落日的决定了,大家都把目光转向雷,雷还是不动声色,这次连他身边的岱都忍不住侧身看着他了。
雷眯着眼睛把各怀心事的众人扫视了一圈,目光在他的兄弟身上停了一会儿,然后转向落日,众人大气不敢出,只等着他的决定。落日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惧色,但我看到她的眼角不经意地垂了下来,她应该也是非常紧张的。半晌,雷忽然站起来,众人一惊,不由得都跟着站直,一个个绷得紧紧的,仿佛正在等待命令的士兵,雷却好像没看见一样,悠哉游哉、不紧不慢地走了。岱愣了一下,才想起已经到了巡视领地的时间,他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众人,转头跟在雷后面去了。就算是最后一次巡视,他们也不会懈怠的。一切已成定局,落日一个人战胜了整个家族,但她并不高兴,她与大家一样垂头丧气地看着雷和岱离开,然后失落的把目光移到脚下的孩子们身上,仿佛孩子才能给她力量,让她看起来不至于像这场博弈中的输家。落日一向言出必行,说一不二,既然提议通过,最起码是表面上通过,她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这个夜晚一过去,就准备上路了。在雷和岱最后一次巡视了这片土地后,大家就开始踏上未知的迁徙之路,我不时回头看看这片美丽富饶的草场,昨天我还在这里休息玩闹,今天却已经要离开了,这一走,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就算回来,可能也已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