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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你!”晋王怒发冲冠,伸手抓住萧瑟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喝道,“你几次三番欺骗本王,实际上还是苑勶的走狗。”

萧瑟被他抓起,无法反抗,却笑道:“是啊,就是狗,投奔的主人多了,定会遭人厌恶,萧瑟还是从一而终吧。王爷做了大苑这么多代的忠臣柱石,我劝王爷也还是相助皇上,从一而终吧。”

萧瑟感觉到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在剧烈地哆嗦着,可见晋王气得不轻,然而半晌后那哆嗦却慢慢平复下来,抓着领口的手轻轻松开了,只听耳边冷笑道:“请人相助,那是要付得起报酬的,相国不会不知道吧?”

萧瑟道:“这可有点难办。”他指指门外,道,“王爷只当我是个江湖术士,就拿出那么多银子来。晋阳之富,富甲天下,要说给王爷许下报酬,那我可就是自不量力了。”

“那你和你的主子能给我什么?”

萧瑟闲闲地道:“我知道那三王想得到王爷相助,金银财宝、列土封疆、分国而治,什么好处都说尽了。他们许下的报酬不管真假,我没有能力与之相比,不过呢,别人给你的是钱,我给你的可是命。我对天发誓,许下此事和王爷生死系于一处,富贵未必相随,患难定然共当。你信我不信?”

晋王冷笑道:“相国朝三暮四、反复无常,你说我能信你不能?”

萧瑟微微一笑,道:“骗你的话我是说了一些,但都不是承诺,我的承诺永不食言,王爷只要答应,立即兑现。”

晋王哼了一声,道:“本王的实力你可能还不十分了解,对敌苑勶倾国之兵,我确实没有胜利的把握,但是我不必死守晋阳,就先退让一步,她会对我步步紧逼吗?恐怕我拖过一阵,形势逆转,她就顾不得打我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萧瑟,你也高兴得太早了。”

萧瑟笑道:“你可知我在朝中有个称号叫做‘天算’?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当初今上何尝愿意叛父?却也逃不过我的算计。从一开始,王爷就落入我的算计中,还想翻身吗?”

晋王连连冷笑,却不回答。

“王爷不屑还是不信?”萧瑟笑道,“那我就说给你听听。人心难测吗?揣摩人心偏偏就是我所长。你是越得不到的越重视。别说我不能真的通晓天机,即便真有一个有如神仙的神算,在晋阳街头算上一年的命,晋王恐怕也只会暗中注意,不会来找我的。然而我抽身一走,你立即就追来了,是不是在我的算计之中?若是我被你的护卫轻松抓回去,你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甚至会以为我前面都是在演戏,对我更加蔑视,随便放在一处僻静之所晾起来,等我沉不住气自己去求你。你说,是也不是?”

晋王的脸色开始一点点变了,萧瑟又道:“两次不中,你已经有些气恼,我若没有施展这金蝉脱壳之计,在天恩庙中被你找回去,那你重视是重视了,等着我的却一定是一点教训,萧瑟就不去触那个霉头了。直到你动用了全部力量,刚刚找到我的那一刻,你的胃口已经吊足了。我一语道破你的身份,你也只能觉得我更加有本事,加倍礼遇。你说,你走的哪一步不在我的算计之中?”

晋王沉声道:“我若早知道你是相国大人,就不会轻易上当了。”

萧瑟笑道:“我既然主动表明身份,当然是因为我有更大的算计。我若只是一个江湖术士,王爷千金之躯,怎么能喝下一个不信任的人递过来的酒?你怎么也想不到萧瑟会和你赌命,所以才敢喝,对不?我说的三冷三热,火候刚好,王爷不就把这毒酒喝了吗?”

张峰岚和秦元忠闻言都是脸色大变,张峰岚喝道:“拿解药出来!”

“不用大惊小怪,相国骗你们的。”晋王微微冷笑,道,“我要是被他毒死了,他今天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你们谁也不许动手,我看他敢让我死吗?什么人算天算,酒里要是真的有毒,都让他算去自家性命。”

“哎呀,谁说我要走啊,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想和王爷同生共死。我说的‘此事和王爷生死系于一处,富贵未必相随,患难定然共当’,说的就是这个了,那酒我不是也喝了吗?解药在我伙计身上,我现在什么也没有,王爷就算是用强也没有用处。”萧瑟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道,“这是我替王爷拟好的手令,上面详细说明了王爷愿意助国抗敌,晋阳的物资和兵力我也分配好了,只要王爷用印,我就招呼伙计回来给我们解药。如果王爷不同意那就省事了,我们二人今晚就这么烤烤火、聊聊天,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相国大人倒已经把我的东西分配好了,未免太性急了些。”晋王冷笑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信了不成?要被你三言两语就吓住了,我也没有今天的成就,这酒中不可能有毒。”

萧瑟轻轻地笑出声来,“你没有觉得疼吗?我可是疼了好一阵了。大概我比你多喝了一杯的缘故吧。”萧瑟温和地道,“你知道有一种毒药叫做‘牵机’吗?文采千古风流的南唐后主李煜就是中了此毒而死,据说是天下最疼的毒药。他死后身子痉挛扭曲地折叠在一起,脚尖一直碰到额头,身子的形状就像一把机关弓弩,所以叫‘牵机’。我现在还没觉得有那么疼,还忍得住,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你应该也快开始疼了吧。”

晋王只嘿嘿冷笑两声,声音就变了。小腹突然传来一下剧痛,就如同被人突然剜了一块肉去,一下剧痛之后是绵绵不断的阵痛,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可刚安静一下,又是一下更大的剧痛,接着是更猛烈的阵痛。晋王大惊,万万没有想到,萧瑟说的居然是真的。酒中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是毒,还是只是让肚腹剧痛的药物。

萧瑟笑道:“现在信了没有?”

晋王见萧瑟脸色更白了几分,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温和,他横下心,咬着牙笑道:“即便真的有毒,本王料定相国也不会舍得让我死的,我就是不应,你能怎的?”

萧瑟呵呵笑了,道:“自然,我都说了,生死随王爷一念而决。我喝了两杯酒,应该比王爷先走,王爷愿意和我生死相随,可见我还是比较讨人喜欢的。”他眉头突然一皱,半晌才松开,道,“我明白了,当日后主不光是因为疼才弓成那个样子的,这个毒药会让筋脉收缩,不由身体不弓。”

晋王笑道:“相国说笑,你下的毒,自己还不知道吗?现在才说明白。”

萧瑟笑道:“我又没有毛病,自己吃这个还是头一遭,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不过现在知道了。王爷也差不多是时候觉得筋脉收缩了。”见晋王微笑不语,萧瑟继续道,“对了,听说晋王府中有很多美人,宫中都没有,王爷艳福不浅啊。”

晋王心道:你提起美人,不过是要提醒我珍惜生命,施加压力罢了。他的声音丝毫不变,就像和好朋友闲话家常一般,道:“一般而已,若不为了一点享受之事,人何必要在世上苦苦挣扎向上?要说那些美人也罢了,小王府上有一个绝美少年,却是别处难寻……”他的话音突然顿了一下,因为萧瑟刚才说的那该死的抽筋之痛突然降临,一瞬间,晋王眼前都是黑色的,疼得魂飞魄散。那般剧痛,真不知萧瑟怎么能若无其事。

萧瑟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口大钟传来,声音不大,却每一波都有余音,震得晋王脑袋嗡嗡直响。他咬着牙勉强让自己的声音还和平时一样,“那少年的姿色,比之相国大人也毫不逊色,哈哈……”毕竟是疼得气短了,笑声到后来已经带了颤音。

“王爷!”张峰岚和秦元忠双双变色,两个人都武艺不俗,他们抢上前去搭了搭晋王的脉搏,只觉得晋王气息紊乱,一股阴寒之气正全身游走,确实是中毒的症状,不由又齐齐叫了一声,“王爷!”

秦元忠冲到萧瑟身边,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一探之下竟和晋王一模一样,只是那股阴寒之气又大了不少,他叫道:“他真的也中毒了,快给我把解药交出来!”

萧瑟随着他的推搡摔在地上,脸色一片苍白,却仍然是微笑的,“是吗?我倒想见上一见。说实话,论计谋萧某虽然自信,却也不敢说天下无双,但论起容貌来,却还真没见过比我更好看的男人。”他的话音突然变了,想必是又一波剧痛袭来,“如此良宵,王爷为什么不把你那美丽少年带过来陪我们饮酒?”

“怎么,相国这牵机之酒,也愿意和一个玩物共饮吗?看来值得和相国同生共死之人不少啊!”

两人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唇枪舌剑,在这个当口,说出来的居然还是不着边际的废话。

萧瑟嘴角突然流出一道黑色的血迹,他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轻轻拭去,展颜一笑道:“让王爷见笑了,一会儿七窍流血必定更难看,我也给王爷准备了一条。”说着递过去一条绣着一枝梅花的丝巾。

晋王哈哈笑了一下,“相国大人还是很风雅啊……”他虽然发出哈哈的声音,但是剧痛却让脸上的肌肉一块块跳动着,不但没有半点笑意,反倒十分狰狞,伸出去的手也实在控制不住,颤抖得厉害。

他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痛的毒药,他怀疑中了牵机的人并不是被毒死的,而是被活活痛死的。那种痛夺去了人的所有理智和尊严,剧痛排山倒海般一波一波袭来,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频繁,那疼痛的感觉也越来越尖锐,无可抵挡。那是从神经深处传来的抽搐,好似全身所有的骨髓,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每抽搐一下,就像是有人将那根线猛地一拉,他只有把全身的筋骨皮肉都用力缩在一起、挤在一起,才可以稍稍抵挡这么剧烈的疼痛。这一下剧痛刚刚放松那么一丁点,另一下又狠狠地拉起来,每一下都比上一下拉得更用力,身体也就越来越向中间收拢,恨不能将全身骨头都活活挤断一般。

晋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收紧身体,骨子里剩下的那一点叫做尊严的东西,仅够支持他勉强看着萧瑟。那个白衣人为什么不见像他一样的失态?明明他身上也是汗流如注,他的脸明明也越来越苍白,为什么不见他像自己这样肌肉乱跳?

萧瑟见他这样死死瞪着自己,嘴唇微启,冲他轻轻一笑。

晋王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心里已经越来越恐惧。他就是不低头的话,难道萧瑟真的要陪着他一起死?他一切的从容作态都是在相信萧瑟不会真的要和他同死的基础上,他觉得萧瑟只是吓唬他,到了那个真正要命的关头,萧瑟肯定是要认输的。

开始的时候,他相信这不是毒药,只是会让人腹痛的药物,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即便这不是真的毒药,光是痛也绝对能要了他的命。这已经超过了人能忍耐的程度,真的一直这么痛下去,晋王知道自己肯定不想活了,他现在几乎就不想活了。

谁知道萧瑟还是冲他漫不经心地微笑着,而萧瑟的鼻端也慢慢有一缕黑色的血液渗了出来。萧瑟用手指沾下一点看了看,又用丝巾抹去,温和地道:“王爷,你的嘴角也流血了,擦擦吧。”

晋王此刻已经痛得根本没有发觉自己是不是真的嘴角流血了,他勉强哈哈笑了一声,颤抖着手在嘴边抹了两下,道:“相国……大人,你这个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吧?小王……小王……是不会认输的,你可比我……多喝了一杯……”

“知道,我会比你先死的。”萧瑟微微一笑,“看你,都没擦干净。”他拿起丝巾,在晋王不断抽搐的脸上仔细擦了起来。而这时他的眼角也流出两道黑色的血迹,衬着他温和的笑容,晋王不由打了个寒战。

晋王哆嗦着挣扎出声,“相国大人,你……你……怎么神情如此平静,恐怕我们喝的……不是……不……”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萧瑟突然道:“王爷知道人身上哪个部位对疼痛最敏感吗?是脚。”他指着自己瘸了的腿道,“我曾经被人关了起来追问一件事,我落到他手上一个月后,全身都没了感觉,就只有脚还能感觉到疼。所以他就用一把小钳子,从脚指头开始,就像开核桃一样,一点点掐碎了我的骨头。那种疼是一层层叠加上来的,比用火红的铁烙在肉里还要更疼一些……后来,我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医生也治不好这条腿,所以我只能做一个瘸子啦。”他笑道,“从那以后,我这个人是比较能忍痛一些,也难怪王爷起疑。这样吧,既然王爷怀疑我们喝的不是一样的毒酒,那我们现在每个人再喝一杯,王爷你给我倒,如何?王爷若还是怕我事先吃了解药,也可以让你的手下再试着掐碎我的骨头,看我还笑不笑?不过我觉得骨头碎了也没有现在这么疼,倒是便宜我了。”

晋王双眼睁得极大,恐惧地看着他,明明是个白衣如仙的男子,为何他竟然能微笑着说出这种话?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还是正常人吗?巨大的恐惧将他吞噬,他心中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他开始相信萧瑟是说真的,萧瑟是真的准备死,只要他不答应,就要和他一起死。

晋王眼前一阵阵发黑,屋子里的一切在他的视线里都模糊起来,秦元忠和张峰岚的呼叫声在他听来越来越遥远。他的背已经挺不直了,手臂也要使劲向胸口挤,才能抵御一点剧痛,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向一团收拢。

就在他拼命抵御这种抽筋拔骨的剧痛时,萧瑟突然把苍白的脸转向他,轻轻道:“王爷,看来我要先去了,刚才我还说我今夜子时命或当终,却也没有错,呵呵……”说着他扑倒在地,身体缩成一团。

晋王用力喘息,拼尽全力哈哈笑了两声,那笑声又恐怖又空洞,“相国大人,事已至此,你还不拿出解药来吗?”

但是萧瑟毫无反应,晋王吃了一惊,还有点不愿意相信,忍着剧痛用力推他一下。萧瑟随着这一推皱了皱眉头,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又一动不动了。晋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真的要死了!这人是个疯子,他死了,自己也真的活不成了。萧瑟活着,晋王还认为他不会要自己的命,可是他要是死了,晋王就一千个一万个相信自己会死。他准备死,有什么理由不拉一个垫背的?

忽然眼角一热,一股带着腥气的热流顺着脸颊流到嘴边,他也开始七窍流血了。萧瑟比他多喝了一杯酒,就像一个例子一样摆在自己面前,萧瑟疼之后自己就开始疼,萧瑟抽搐之后自己也开始抽搐,萧瑟流血自己也流血,现在他要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晋王终于崩溃了,叫道:“姓萧的,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人的信念崩溃是一瞬间的,晋王尖叫一声,“快救他!快救他!”他再也忍耐不住,扑在地上,一边痉挛一边惨号起来。

“相国大人,我答应,你救救我,救救我!”

“啊——我不造反,我不想造反啊!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我答应,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王爷已经答应了,你赶快叫你的人回来。”秦元忠揪着萧瑟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用力摇晃。

萧瑟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声音也支离破碎,“拿……在我胸口……信号……”萧瑟脸上已经笼罩了一团黑气,他似乎想笑笑,却表情僵硬,“佩……”他手指艰难地指着腰间。

秦元忠一把扯掉他的玉佩,急急问道:“是这个吗?”

萧瑟用尽力气才能微微点点头,做了一个摔的手势。

秦元忠五指用力,咔的一声,玉佩在他手中捏成碎片,随着一股淡红色的雾气升起,奇异的香味弥漫了整间屋子,渐渐向外飘去。

意志力一去,晋王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哪怕一点点疼,他一声比一声凄厉地惨叫起来,“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

萧瑟眼珠儿都已经木了,缓缓地转动一圈,想说什么却怎么也无法开口。他挣扎着要举起手臂,秦元忠还揪着他的衣服,见状帮着他举起手问:“你要做什么?”

萧瑟好像无力支撑,手重重落下,砸在秦元忠手上。秦元忠的手上还擎着玉佩的碎片,这一下顿时在他手臂上划了六七道口子,深紫色的血一下流了出来。随着血流,萧瑟的眼睛渐渐明亮了一些,他指着晋王挣扎道:“放血……给他……”

此刻晋王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秦元忠这才明白,萧瑟的意思是让他给晋王也放血,拖延时间,于是赶忙过去在晋王手上割了一个小口,慢慢地,晋王本来已经有气无力的呼叫声又重新凄厉起来。

“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张峰岚急得团团乱转。

放了些血,萧瑟脸上的肌肉又能动了,他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等。”

等,没别的办法,只有等。

听见晋王叫声的人都觉得时光竟然如此漫长,简直像过了一万年,任平生才跟在一匹马的后面,撒腿跑进客栈。

马儿被萧瑟喂了一种药,对这种香味极其敏感,闻到一点儿就会顺着味道跑过来。他们分手的时候,萧瑟没有告诉任平生要他做什么,只说让他骑着马先藏起来,又要在十里范围内,又要不被晋王发现,只说需要的时候,马儿会带着他过来。

任平生躲了差不多整整一天,正气闷无比,马儿突然像是中了邪一样往外跑,他精神一振,跟着马儿就冲了出来。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客栈外面一层层站满了士兵,都瞪着他看。任平生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马儿来到天字五号房门前进不去,急得咴儿咴儿乱叫。

任平生正待敲门,门已经被哗的一声拉开,秦元忠直接叫道:“拿来!快拿来!”

任平生哈哈一笑,“年还没到,就和老子要压岁钱了?”他人在笑,眼睛却在屋子里飞速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不住惨叫的晋王身上,骤然一闪。

秦元忠咬牙切齿地道:“你家主子也中了毒,还不快点拿解药出来?”

任平生询问地看了满脸黑气的萧瑟一眼,萧瑟点点头,艰难地说:“我没和你说,你……太喜欢自作主张,我怕你知道详情,会坏了我的事。现在事情已经办妥,你拿……解药出来给我们吃吧。就是……就是……我给你的那个小瓶子……”

晋王在张峰岚的搀扶下,也勉强忍住叫声,死死咬着牙等着。

任平生瞪圆了眼睛,道:“你说你给我的那个白色的小瓶?里面有水的?”

萧瑟急急地点头,“快……拿来!”

任平生双手一摊,“不好意思,路上口渴,让我给喝了。”

啊?!几个人皆大惊,萧瑟不可置信地瞪着任平生,“你……喝了?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你就喝?”

任平生点点头,“你给我的,能是什么不好的玩意儿不成?”

萧瑟面如死灰,瞪着老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晋王见状一声惨叫,要上前抓他,却被骤然而来的一下剧痛扯了回去。

任平生嘿嘿一笑,这才掏出瓶子来,“喂,要用多少?”

萧瑟这才发现自己惊得全身都是冷汗,勉强道:“我两杯,王爷喝一杯。”

任平生先倒了一杯送到晋王嘴边,晋王赶紧一口喝下,任平生又倒了递给萧瑟,萧瑟也喝了,却恶狠狠地瞪着他。

任平生笑道:“看什么看?你吓唬我一天,我还不能吓唬你一下?”他笑嘻嘻地拍拍萧瑟的肩头,“下次要我办事,最好清清楚楚说给我听,我可不是大眼睛,不懂得深明大义。你要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更有可能坏了你的事。”

中毒中得深,解药来得晚,即便是解了毒,萧瑟和晋王二人也足足疼了三天才罢。两人躺在客栈里不能动,手足相抵熬了三日。

牵机之毒果然霸道,不过中毒个把时辰,疼起来的时候,两人只能全力收缩筋骨,恨不能把皮肉骨血都挤在一起。现在伸展开来,才发现两人全是一身青紫,好几处筋撕骨裂。毒虽然解了,却换了一身绷带夹板,个把月之内还是不能活动。

晋王神情委顿,能动他也不想动,想到自己缩身子竟然活活把骨头缩得断裂,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这辈子何尝受过这么大的苦?

萧瑟却强忍着痛做出安排,将盖了印的手谕快马递出,晋王手下人马、关系需要整理的还很多。虽然已经在手令上用了印,但是晋王实力错综复杂,要全部收编岂是一张纸就能办到的?他要反悔,随时都可以杀了萧瑟,然后立即起兵,大不了背个说话不算数的恶名。

对于这一点萧瑟自然也不可能没有防备,晋王手下明着的兵力只有三万,如今都在西北军的监视下。萧瑟耐心地平衡着两边的关系,一方面要盯紧了他们的动作,一方面却又不能让他们感到生命受到威胁。在军心安定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任何一个不小心都可能酿成大祸。

等药力过去,精神好了一些,晋王终于忍不住问他:“相国大人,你和我说实话,如果我就是不答应,你真的会和我一起死吗?”

萧瑟摇摇头,“我会死,但是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手中藏有金刚石,必要的时候我会自己捏碎玉佩。王爷若是在此时死了,你手下岂有不借机起事的道理?那么皇上就又多了一个劲敌,所以王爷不能死。而我已经死了,想必王爷也不会对一个死人有多怀恨,恨到要起兵报仇的地步。”

晋王默然片刻,才道:“如果是那样,相国之死岂不是毫无价值?”

“当然不会!”萧瑟轻轻一笑,“王爷虽然不死,但是这一番疼痛必定让你记忆深刻,深知生命得来不易。便是自杀之人,自杀不成都绝少有人有勇气再试一次,何况王爷这根本不想死的人?那么王爷自然就会约束手下,不会轻易起兵,也就不会给皇上增添麻烦。我要做的事还是做到了。”

晋王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何止记忆深刻?简直是刻骨铭心!这辈子他也不会忘了这种痛。当这要命的痛袭来的时候,晋王觉得什么皇图霸业,什么荣华富贵,便是一个饭也没得吃的乞丐,也要比他幸福得多。

两个人经过这番险死还生,又在一起躺了几日,竟有些交情了。晋王终于忍不住问萧瑟:“相国大人,你这样出尽招数,命也不要,远超一个臣子所为。小王听人传言,你与今上交情匪浅,相国大人对今上是否……是否……心有所属?”

萧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王爷从哪里听来这种话?”心有所属?萧瑟自嘲一笑,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王爷,我和皇上乃是生死之交,情非一般,却不涉及男女之情。王爷出身皇家,难道还不明白,男女之情乃是最不可靠的一种感情,我与今上若是这种关系,拿什么来保证王爷的安全?”

晋王见了他的样子,暗暗点了点头,道:“相国大人,这几日你在我身边安排事情,丝毫不见避讳,足见坦荡,按说小王不应该再怀疑你。不过你要知道,我全家上下百余人,还有我门下人的前途性命,都押在皇上心意之上,我却不放心。”

萧瑟点头,“王爷说得是,那你要如何才能放心?”

晋王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抵御外敌也是应尽之责,何况我还是姓苑的。平心而论,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被逼无奈,为了自保而已。我很清楚,若是起兵便是一条不归之路,生死我并没有把握,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愿意走这条路。如今话已经说开,我可以不要财富不要势力,也可以不要这个王爵之位,但她一定要保证我家人性命无忧,保证我门下有能力的才智之士还有一展所学的机会,不会受我牵连。”

萧瑟道:“我可以请皇上下一封诏书,将王爷的功绩昭告天下。王爷有大功于社稷,皇上若要真的转头对付你,天下人都会说她的不是,王爷请放心。天理昭昭,公道民心,是任谁也不敢欺的。”

晋王摇摇头,“不行!光是嘴上说说,我不能相信。”

萧瑟皱眉,“那王爷要如何?”

晋王轻轻在榻上击了一下,道:“我已经写好奏章,想请皇上到我晋阳来巡视一番,若相国在奏章上加几句促成之言,让皇上愿意巡游晋阳,等军队收编完成再回去,那我就放心了。”

此言一出,萧瑟和在一旁的张峰岚的脸色全都变了。晋王这是要扣下皇帝,他说收编过程如果不出意外再请皇帝回京都,言下之意就是收编过程中,如果发现朝廷有借机对付他的意图,皇帝就不能回京都了。但是谁又能保证他晋王不临时起歹意?皇帝到了他的地盘,到时候岂不是任人宰割的局面?他是放心了,朝廷那边能放心吗?

这个连萧瑟也不敢答应,就算他对晋王有把握,敢让青瞳来冒险,朝中那些臣子也绝对不可能答应。他迟疑道:“王爷……如今战事紧迫,要皇上离京恐怕……”萧瑟拧着眉头道,“王爷收编军队的时候,我一直在这里如何?如果有什么不对,王爷你就杀了我。”

“晋阳离京都并不太远,耽搁不了皇上太多时间。”晋王盯着萧瑟,道,“相国见谅!皇上舍得让你来喝下毒酒,未必不舍得你挨上一刀。若是小王自己,相国大人一条命当然抵得过了,但我这里远不止一条命。我若命手下将兵权交割,就等于将全家性命交于皇上之手。我若将历年积攒的势力交出,就等于将手下的前途交于皇上之手。小王虽然怕死,可等着我的若是个兔死狗烹的结果,相国大人还不如再给我喝一杯牵机。”

萧瑟沉默许久,才道:“好,我写我自己的看法,至于皇上能不能来,我就不能保证了。”晋王点点头,将准备好的奏章拿出来,萧瑟提起笔来,只写了两个字——可行!

晋王有些出神地看着他,突然道:“我奏章上写了什么,相国看也没看,不怕惹祸上身?”

萧瑟微微一笑,“我既然说了要与王爷生死与共,不管你写了什么,我都与你一起承担就是。”

晋王默然良久,眉头一抬,道:“既然这样,小王邀请相国去晋王府暂住,相国想必也不会拒绝了?我并没有要留你当人质的意思,只不过我们两个现在身上都有伤,在这小小客栈里住久了,毕竟不方便。”

萧瑟点点头,“早闻晋王府大名,正要叨扰王爷。”

很快,两顶软轿来到荣鍪县,将晋王和萧瑟抬了出去,一路闲杂人等早已肃清,两顶小轿一直抬到晋阳城晋王的府邸中。

晋王府虽然大,却也大不过皇宫去,萧瑟不觉得有传说中那么奢华。只有一点奇怪,现在已经是冬天,晋阳又比京都更北一些,晋王府的花园很大,按理说应该很冷才对。可他乘着软轿一进王府,却觉得温度适宜,非常舒适。

虽然是冬日,园子里却开满了鲜花。无论是牡丹还是山茶、月季还是杜鹃、树上的海棠还是池中的荷花,每一朵都是开着的,且全都是刚刚开了八成,正是一朵花最娇艳可人的时候,甚至连河边的绿柳黄杨都是枝叶鲜嫩,一片败叶也没有。

他随口说道:“王爷府中的花匠必然是有双好手,竟然将花侍弄得这么好。”

晋王轻轻一笑,道:“停轿,掘开一棵树让相国大人仔细看看。”

立即有人答应一声,将一棵树底下的泥土掘开,萧瑟一望便明白园子里为什么这么温暖了,原来这树是种在一个大大的花盆里的,花盆周围吊着四个精致的炭火盆。花盆埋在地下,恰与地面等平,所以让人误认为是长在地上。再看这园子,少说也有几千棵树,如果每棵树底下都有火盆,那就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冬日,这花园里却温暖宜人了。

萧瑟不由将目光转向满园子都恰好开了八成的鲜花,晋王看出萧瑟的意思,道:“这些花也是花房里培育的,有人私下里称我这个花园为‘移春’,倒也有点意思。花比不得树耐热,每一盆摆一天就不好看了,一个冬天下来需要许多,所以我这晋王府的花房比别处都要大些。”

萧瑟叹道:“王爷真会享受……”

晋王淡淡地道:“我能享受的日子也不长了,这些东西都是为谁准备的,就要看你主子的胆量了。”

奏章递出之后,萧瑟就在晋王府邸一边养伤一边等着。他这次玩命玩得太成功了,结果是别人从此相信他会随时乐意去死,要将抵押品换一个肯定不会玩命的人了。

青瞳会不会来,他也不能预料,若是不来,前功尽弃也不会,晋王的调令都已经发出去了,他已经做了很多安排。可惜和平转化就变成了很可能开打,到时候军队和物资会损失多少现在不能预料,损失中能预料的就是他,真的开打,他这个身处晋王府邸的相国自然会被杀了泄愤。萧瑟看着自己身上还没有完全好的伤,要不要想办法先走呢?不过呢,皇帝不敢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就算不来晋王也有可能拖着不打,他要走可就意图非常明显了。萧瑟轻轻一笑,走不得,还得接着玩命。等吧,晋阳离京都的确不算太远,随便怎么拖延,有两个月怎么着也有结果了。

一日,晋王正和萧瑟在府邸饮茶,他手下的统领张峰岚疾步跑了进来,叫道:“王爷!王爷!皇上……皇上……”

晋王的身子已经基本好了,他站起身来问道:“可是皇上的旨意到了?”

张峰岚用力摇头,“不是……是皇上!是皇上!”他用力喘了一口气,才道,“皇上亲自来了,就快到府门外……”

“什么?”晋王脸色大变,从奏章递出不过十几天,就算看到奏章马上动身,也不应该来得这么快啊?这都赶上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了。除非是萧瑟事先就安排好了的,不知他们都安排了什么?想到这儿,他狠狠地看了萧瑟一眼,却见萧瑟也是一脸吃惊,晋王顾不得问他,对张峰岚喝道:“来了多少人?可是包围了王府?”

“就……几十个侍卫。十六卫军护送至丹县,皇上就命军队回京了,她就带着几十个侍卫一直来到这里,沿途不许声张。丹县县令随驾,队伍快到王府门前他才有机会通报。”

晋王又是一惊,转向萧瑟咬牙问道:“相国大人,你这是何意?”

萧瑟眉头也皱起来,“我也不知。”

张峰岚急道:“王爷,要开中门迎接,还是要府内准备?”

晋王脸上肌肉乱跳,开中门迎接?那岂不是表明他得到消息了?皇上一路隐瞒行踪,吩咐不许声张,被他识破行踪会不会不高兴?不迎接?知道皇帝来了不迎接那还得了?现在是多么敏感的时候!府内准备?准备什么,刀斧手?皇帝就带几十个人来,如果没有阴谋,根本不用准备,如果有安排,现在准备有用吗?他双拳紧握,游移不定地看着萧瑟。

萧瑟站起来,握住他的手,道:“王爷,我随你一起出门迎接。萧瑟说话算话,如果有变,我将命赔给你。”说着率先前行。

晋王咬牙吩咐快开中门,一边将闲杂人等驱散,一边率领有官职的手下出门迎接。

他刚刚急急走到门口,密集的马蹄声已经响起,只见几十匹高头大马快步来到王府门前,几十个人一起勒住缰绳,齐齐停住。这些人个个眼神精光闪闪,想必内功不弱,但是他们身上却都积着一层黄土,衣冠略微凌乱,虎口被缰绳勒得发红,想必是骑马奔驰很久了。

来到门前,几十个人左右让开,露出中间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这匹马骨骼突出,从头至尾长足丈八,跑起来动作无比流畅,如同黑色河流一般,众侍卫的马匹也都是良驹,与这匹黑马一比,却立即显得平常了。

晋王知道这就是皇帝了,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青瞳,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的女帝。只见青瞳穿着绯红色罗衫、暗红压金的外袍,虽然不张扬,却也不失华贵。头上没戴冠冕,只用一个白玉扁方瓒将头发拢起。容貌是极美的,只是美中带着一点煞气。长途跋涉之下,她的容颜也颇有疲惫之色,但看着自己的双目却仍如两丸水银,冰雪般晶亮。

他连忙赶到马前,正要施礼,青瞳已经一跃下马,将他扶住,开口便道:“皇叔,我来看你了。别怪我不告而来,让皇叔吃了一惊。”她轻轻一笑,“我是自己偷着跑出来的,京都那边还在打口水官司,我要是还在朝堂,他们永远也定不下结果来,礼部上报出京的仪仗都要准备一个月才行,呵呵……不过现在京都的朝臣想必已经统一意见了,仪仗过阵子就应该到了,用不了一个月。”

“皇上,您……看到臣的奏章,立即就来了?”

青瞳一笑,“可不是,干粮都没准备,还是路上买的。皇叔,你没等急吧?”

“皇上……这……”晋王的手有点哆嗦,他说了让皇帝来,却没想到她一定会来。即便来,也应该是由十六卫军护送,先将晋阳包围,再将晋王府一切人等驱散,她才敢进来才对。谁承想皇帝接到他的奏章,竟然快马飞奔,一路日夜兼程地跋涉而来。十几日赶来,每天至少要走六七百里路,就算是快马加急的传信兵,这样急赶下来也通常累得倒下了。

她就这样来了?将身家性命交给了自己?自己为了防备她做了多少准备、用了多少心机?而她,就这么什么也不准备,轻轻松松地来了?晋王突然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这就是现在大苑的主人,就是他们苑家的皇帝。

青瞳正在偷偷地活动手掌,她的双手也因为长时间握住缰绳而红紫肿胀。晋王心中突然宁静无比,这个新皇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她率领区区六千新兵一路奋战,最终打败了宁晏,夺回苑室天下。无数的事让晋王仔细研究过、暗自赞叹过,但都没有这一刻,这个风尘仆仆的样子让他心中这般震动。

这一刻,晋王露出笑容,很好……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地活了几辈子,到我这里终于可以安稳了。做一个富家翁,远比当一个众矢之的的晋王舒服快乐,他像一个真正的长辈那样打量着青瞳。舍得舍得,有舍有得……很好!

晋王府今天很热闹,平时绝对请不到的客人坐了满满一园子。大苑王朝数得上的官员足有几十个,连参与政事的弘文殿六卿都来了两个,嗯,算上萧瑟就是三个。

这些朝臣是跟着皇帝出巡的大驾车辇来的,虽然比较匆忙,车辇还是空的,但是沿途必备的仪仗还是不能过于简单。何况皇帝骑的马实在太快,就是让这些臣子什么都不管了,立即去追也是追不上的,急也没用。所以尽管人人心急火燎,他们到晋阳也是七八天以后的事情了。

在楚惜才的安排下,这次来的大部分都是品级不低、职位却不那么重要的文官,武本善、王敢等武将要留在京都戒备,万一出事,还有周旋余地,不至于让人家一锅端了。

这些文臣都表现得很亲热,一个个对晋王大加赞赏、相谈甚欢,绝没有一个人对晋王的目的表示怀疑,好像现在是太平盛世,皇上和他们都是专程来这里游春一般。

刚刚接到晋王奏章的时候,朝臣们可以说这是阴谋、去了就要中圈套之类,现在皇上已经在人家家里,再这么说就是诅咒了。大家都明白,该怎么样都差不多已经发生了,目前好好维系面子就成了他们唯一的任务。

晋王和这些朝臣谈笑甚欢,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明白得很。要在以往,他也许比现在敷衍这些人敷衍得更好,但是心中一定是戒备的。现在却不然,他真正觉得好生轻松,随意地和这些朝中大员谈笑,随意地享受着明媚的天气。

开始交割之后,原属晋王的私军在将官的带领下赶赴北方向元修报到,所需财物也列举周详,按照计划逐步运送关中。晋王这里得到的旨意褒奖当然也少不了,晋王本人被赐了日后升天,灵牌可入太庙正殿,他的三个儿子也都被授了不同的爵位。这些事情是由萧瑟和晋王手下的财务人员协商着办理的,青瞳什么也不用做,她待着就好。

她的存在只是表明一种态度。皇帝本人在晋王府,这是一颗巨大的定心丸,谁也不能说朝廷没有诚意了,谁也不会认为抢走他们手中那点兵力财物比皇帝的安危更重要。晋王手下的人也是大苑的人,他们中虽然有很多世代受到晋王的恩惠,如果朝廷武力夺权,这些人是愿意为晋王献出生命的。但是如果晋王自己乐意,一切又有保障的话,这个结局并不算很难接受。

所以在晋王府这几天,竟然是青瞳继位以来难得的休息日,她在晋王的陪同下,赏花观鱼、听戏游园,好生玩了一把。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就是这个意思吧。在一个原本是敌人的人家里,在八面来敌这个要命的时候,却过了几天比她在太和殿宝座上更舒服的日子,也算得上是意外收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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