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刘茜就来到了办公室,先是对副官谢晓慧道:“今天你亲自开车去凤凰山机场迎接从重庆押来的日本特务阮锦明,此事不许告诉任何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给她,续道:“这是接头暗语和往返路线图,八点准时到达机场。”谢晓慧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刘茜又把郭家良叫进办公室,也向他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只是时间改成了九点,路线图也大有变化。待郭家良走后,她又把裴文彪叫进去,也是向他下达了这个命令,他所走的又是另外一条路,时间却是九点半。一会儿又把袁家勤叫进来,他的时间也是九点半,但他要去的却是双流机场。最后又把吴千千叫进办公室,道:“他们都外出办公去了,我这里又脱不开身,就由你去双流机场接一下从重庆押来的阮锦明吧。”吴千千领命而去,她所用的又是与袁家勤不同的路线,是九点半到达机场。
刘茜对让阮锦明开口说出谁是“太子”和“银狐行动”的内容并没抱什么希望,就想到了用这招来试探一下身边的这几人。
她一直等到了十二点,谢晓慧、郭家良、裴文彪、吴千千都先后押了一人回来,这些人都是戴着手铐,用黑色的布罩着头,各由两名“重庆”来的特工押着。这四人被分别关进地下室监牢后,刘茜去接见了四人和那八名假扮重庆方面押送的人,仔细询问了途中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可疑的情况,答案都是一切顺利,谢晓慧、郭家良、裴文彪、吴千千都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行为。
刘茜找到沐涧泉,对他道:“你帮我把袁家勤的档案调出来,看来我得认真研究一下这个人了。”
正在这时,袁家勤的车开到了大门口,车刚停下他就从车上滚了下来,两名警卫跑去将他扶了起来。刘茜等人听到消息后都跑下楼来,见他脚上、手上都中了枪伤。刘茜问道:“发生什么事?跟你一起的人呢?”
袁家勤狼狈不堪地道:“我们在途中遭到围攻,重庆来的两名特工和阮锦明都死了,我请处座处罚。”刘茜动怒地下达命令道:“我当然要处罚你,你这个日本间谍,还敢在我面前用苦肉计,给我关入大牢。”两名特工将袁家勤押往地下室,他大声争辩道:“处座,我不是日本间谍,处座,我冤枉啊……”刘茜向身边的几人说道:“诸位,为了找出潜伏在我们身边的这个日本间谍‘太子’,我不得不欺骗了你们,还请你们理解。现在内奸已挖出,以后大家就可齐心合力投入到反‘银狐行动’中了。”
众人中有的道:“处座高明,我等佩服。”有的人道:“真没想到袁家勤会是日本特务。”
刘茜对沐涧泉道:“你随我去趟中统成都站的监狱吧,阮锦明就关在那里。”
沐涧泉在车上向她笑了笑。
刘茜问道:“你笑什么?是不是因为挖出了内奸,你就如此高兴?”沐涧泉道:“如果你真相信袁家勤就是‘太子’,那大可以直接审问他了,又何需去审阮锦明?”刘茜感叹道:“知我者,涧泉兄也。我虽然不能因此断定袁家勤就是日本特务,但毕竟通过此事证明他的嫌疑最大。如果袁家勤就是‘太子’,那就算抓对人了;如果他不是,那真正的‘太子’也就会因此而放心了,我们就更容易把他找出来。”
刘茜和沐涧泉来到狱中,见到了阮锦明。刘茜道:“阮先生,我不知道你的日本名字该怎么称呼?只能这么称呼你了。我就直接说了吧,只要你告诉我谁是‘太子’,还有‘银狐行动’的内容是什么,我就放了你。”阮锦明认真地回答道:“我只是个联络员,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刘茜打量着他道:“你不应该低估我们的情报能力。你的成都联络人曾小兵可是把这些秘密都告诉过你的。你们日本人很快就会战败了,无论你们想在成都搞什么阴谋,那都只是在做垂死的挣扎,就算成功了,也扭转不了战局。”
阮锦明坚决地道:“那可不一定。”刘茜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说不说?”
阮锦明摇了摇头。
“虽然我从来不主张对犯人用刑,但这次看来是不得不用了。”刘茜又对监狱看守命令,“不管你们有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招供,三天之后,若还不招,就地处决。对日本人,我可不愿留活口。”看守应声道:“处座放心,到了我们这里,还没有几个不招的。”
刘茜和沐涧泉回到敌侦处后,又来到了地下室的监狱里。袁家勤一见到她进来,便大声喊冤。刘茜走到他身前,仔细地看着他,微笑道:“我可没冤枉你,阮锦明都已经招了,你就是‘太子’,只要你说出‘银狐行动’是什么,我就饶你不死。”袁家勤激动地发誓道:“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不是日本特务,处座,你要相信我。”
刘茜淡淡地道:“在事实面前你还敢狡辩,真是有损你们日本军人的气节。”袁家勤急道:“我……我他妈的怎会知道会在途中遇伏,要是当时我战死就一了百了了,还算是为国捐躯,可没想到活着回来反而落得个日本间谍的罪名。”刘茜道:“那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巧,和你一起的几个人都死了,就你一个人命大,只伤到手脚。”袁家勤若有所思地道:“处座,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奇怪,似乎那些人是故意放我走的。”
刘茜问道:“那在我向你下达任务后你有没有和谁说过什么?”袁家勤胆怯地道:“没……没有。”
刘茜和沐涧泉离开了监牢,沐涧泉问道:“真的就没有办法判断出谁是‘太子’?”刘茜道:“这种事很复杂的,对手的反侦察能力很强。你有什么办法吗?”沐涧泉道:“那可不可以把他们几个全抓起来。”刘茜道:“没有证据,‘太子’是不会自己招认的。如果我把他们全抓了,还会有新的人来接替他的工作,我就更难找到‘银狐行动’的线索了。因此,我倒真不希望袁家勤就是‘太子’。”
这天晚上,刘茜刚洗完澡,换上了睡袍,楼下一名特工拿着三封信上楼来向她报告道:“处座,这些信是邮局扣下的,他们还没敢拆开看,让你决定是否拆检。”刘茜奇道:“什么信?”接过一看,见一封信上写着“成都防空司令部收”,一封写着“四川省政府办公室收”,最后一封写着“成都警备司令部收”。从字迹上看像女人的笔迹,而且全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从邮戳上的盖章可以知道是从简阳龙泉邮局寄出的,是民间寄给官方的信件。
刘茜回到房间,用刀片划开了三封信件。内容竟完全相同:龙泉石经寺潜藏有大批化装成流亡和尚的日本特务,正密谋炸毁一个重要基地,此偷拍之地图乃日特研究之图,请速采取相应措施。
每一封信都有一张军用地图的照片,三张照片也完全一样。刘茜用放大镜仔细地观察着一张照片,地图上方标有“简阳区域军事秘密地图”和“支那派遣军测量班”,图面以简阳县为中心,包括乐至、资阳、安岳、新津、仁寿、金堂部分地区,图上细密地标绘了山川、河流、城市、村庄、海拔标高、经纬度、等高线、比例数据等。
她在图上观察良久,最后在标着“新津”的地名上画了个圈,笑道:“他们的目标应该就在这里,想要炸毁新津机场。”
她自信敏锐的判断是不会错的,因为在这张地图上唯一重要的军事目标就是新津机场。新津的战略空军机场是当时世界上第一大军用机场,就在当年的六月十六日,由中美空军联合组成的“超级空中堡垒”从这里出发,远赴日本本土,轰炸了日本九州的八幡钢铁厂,而当时日本人还完全不知道中国后方竟有一个这么庞大的远程轰炸机基地。随后从新津机场起飞的战机不断轰炸日本各地的战略基地,日军在中国战区已渐渐失去了控制权,偶尔派遣几架战机到成都空袭也收效不大,更抵挡不住中美战斗机的迎战。
新津机场是对日军的最大空中威胁,日本人想要炸毁它来扭转局势,但日本的飞机是无法靠近机场的,所以想采用地面突击队强制炸毁。她清楚新津机场配有完善的防御体系,驻防兵力及所配火力足以抵挡一支大部队的进攻。但她更清楚毕竟机场面积太大,从防御的角度讲,始终会有其相对薄弱的环节,敌人如果选择一点作为突破口,完全有可能撕开一道口子。而且在这次世界大战中,各参战国靠派遣特种兵小分队潜入敌军后方,炸毁重兵防守的军事重地的事屡见不鲜。早在抗战初期的1937年十月十九日夜,八路军一二九师七六九团第三营,就在团长陈锡联和营长赵宗德的率领下突袭了日军阳明堡机场,日机场警卫队被全歼。战争年代,什么样的奇迹都能被军人创造出来,不得不加以重视。她更想到了这应该就是日本人计划的“银狐行动”,而且潜伏在石经寺的日本特务必然都是精挑细选,身经百战的人,即使人数有限,战斗力也是非常强的,仅靠她的行动队是对付不了的,若请求派部队去围剿,那里人口密集,必然会导致大量无辜百姓伤亡,唯一可行的只有等这批日本特工离开寺庙,在前往新津的途中将其全部消灭。
她又找出了从石经寺通往新津机场的所有道路,用笔做了记号,又想起日本间谍所提的“万事都备,只欠东风”,那“东风”应该是指炸机场所需的大量炸药。需要的大量炸药是无法从地面上运送入川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空中投放。她此时认为“银狐行动”倒是弄明白了,可要是找不出“太子”,终究是自己谍报生涯的一大失败,还必须设法诱出这个躲在幕后指挥的“太子”,以便全歼这批日本特务。
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珍藏的报纸,将上面的一位作家为抗日英雄的题词笔迹和这封信件的笔迹做了仔细的对比,禁不住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自言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随即拿起电话先后拨打了成都防空司令部和新津战地服务团防谍组的电话。
她又敲门来到沐涧泉的房间,沐涧泉从部队而来,可没什么睡衣,洗了澡后换了件干净的衬衣,问她道:“有什么事吗?”刘茜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涧颖在哪里,你信吗?”
沐涧泉激动地问道:“她在哪里?”刘茜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沐涧泉冷冷地道:“那你想要怎样?”刘茜道:“只要你答应娶我,等这次任务完成,我们就远走高飞,到国外去,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你们都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妹了,难道就不能继续做一辈子的兄妹吗?男人往往会因为女人而产生欲望,女人往往会因为男人而放弃欲望。我为了你,愿意放弃我的一切,无论名利还是理想,哪怕是生命,我真的可以为你去死的。”沐涧泉听到她说“死”字,心中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伤痛,刘茜向他温柔地一笑便回了自己房间。
沐涧泉心想:“她是怎么知道涧颖在哪里的?如此说来,颖儿应该在离成都不远的地方。刘茜想要破解出《水乡夜游图》之谜,肯定会找颖儿的,我得赶在她之前找到颖儿。”他这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涧颖,不禁又打开行李箱,拿出涧颖走之前留给他的那封信。这封信他已看了千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