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就对一些女子的过度痴情生出不解。
譬如一次与几个新识的朋友吃饭,席间一个做记者的男士,几次离席出去接听电话。大家都为他周末也业务繁忙生出同情,纷纷说记者真是不易,连顿饭都吃不安生,或许刚刚拿起筷子,就有突发事件需要报道。孰料这位记者喟然叹曰:路上奔波也就算了,关键是这疲惫的奔波中,常常会有人,用手机无线遥控着你的行踪,让你即便是插了翅,也难飞出她的掌心;初恋的时候还觉得手机真是一种伟大的发明,一个号码拨过去,就能听见对方温柔的声音,而今却越来越怵手机的铃声,每每响起,便觉如炸弹在身,惟恐避之不及。昔日的那个可人,不再是一粒蜜甜的水果硬糖,时时让你想要剥开尝上一口;而是成了一片粘在你身上的菜汁,用了洗衣粉、漂白剂,用力地揉搓,可最终,还是去不掉了。
后来与记者熟识,知道他的妻子在一家公司上班,平日也是忙碌,却总有时间对他实施24小时不间断手机操控。而且他若是说谎,就像按了定位仪般,她总能将他的谎言一下揭穿。开会、采访、出差、饭局,几乎所有的理由他都用过,但几乎每一次,都会被她像揭块难堪的伤疤般,毫不留情地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每每挂掉她的电话,他吁一口气,周围的哥们儿总会嘻笑他说,你这只爱情的股,是被老婆彻底地套牢了。
听说两个人终于因此大吵小闹,并彼此生出厌倦,在既没有外遇也没有经济危机的情况下,以离婚结束了这场侦察与反侦察的战争。我猜测他的前妻定会处处抱怨,男人真是太不可靠,她跟他跟得如此之紧,几乎将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都献给了他,却最终他还是变了心。爱情少了牵挂,会生出疏离,但她的一片痴情,怎么也是错了?
其实她早应该明白,痴情的“痴”字,是知道此事为病,还偏偏要缠绕着攀爬上去。可惜,执拗又能如何,身体虚弱,怕是爱还没有到顶,人就先自滑落下去;而那你想要据为己有的人,却在顶峰上,投来淡漠的一瞥。舒婷的诗里,说,要做一株并肩而立的木棉树,而不是攀援向上的凌霄花。但饱肚诗书的现代女子,却还是不明白,只以为,投入十分的爱,也必有十分的回报。可是一株树,被缠绕得太久,结果只能是努力地寻求挣脱。而放手,当是最好的办法。就像手中的沙子,握得越紧,流得越快,反倒是摊开掌心,它们才会安然地留下来,享受日光的温情爱抚。
或许这可归根于男人的劣性,他们并不想做被定位系统控制的卫星,千兜百转,都逃不出既定的轨道。那定位系统,其实他心中早已就有,若是女人能将遥控器,交给他们自己,他们自会因此好生掌控,即便是偶尔心有所动,也会在女人的信任面前,有所收敛。交出了遥控器,但却收回了他们的心,这一点,未必每个心心念念要套牢男人的女人,都能明白。
在高科技面前,女人固然可以将男人定位,准确查到他是否撒谎,是否脱轨,是否移情,但定住的是行踪,男人的一颗心,却是可以随时逃逸的。而心一旦游走,附着其上的爱情,也大抵不会再在原地。
很多时候,放手将定位系统扔掉,还男人以自由和氧气,其实也是给彼此的爱情,一片明净湛蓝的天空。
听某个电台的鹊桥相会节目,只听了片刻,便心内后怕,想,幸亏自己是青梅竹马的爱情,两个人从青葱少年一直到而今立业成家,相携相扶,因为那份在时光里沉淀下的纯净的爱,而包容了彼此的缺点,否则,照时下征婚的趋势,我们两个从乡村里一路拼闯到城市的孩子,岂不是因为没有主持人口中的好“条件”,而屡征屡败,或许到最后,成了嫁不出也娶不了的仓库积压品,生生地辜负了大好春光?
几乎每一个打电话来征婚的人,都会被问到如下条件:年龄,身高,职业,城市,性格,收入,容貌,学历,父母,兄妹,车房。这其中,还要进一步细化,收入是否稳定,职业有否升迁前途,父母是否健康,有无退休金养老,兄妹有否负担,房子面积大小,贷款有否还清,来自城市还是乡村。将这些综合起来,便成了一个单身男女在这世间,招蜂引蝶的资本。
对照这些基本条件,我发现,我和辰,除了彼此,再也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另一半。你瞧,我们都来自乡村,除了父母,周围一大堆的亲朋,全部是土里刨食的农民,既没有工资,也没有退休金,有了大病小灾,更享受不了公费医疗。而虽为80后,我们却不是独生子女,可以独享父母的爱;我的弟弟,还在读书,辰的姐姐,是农村主妇,所以我们在城市里打拼,父母与兄妹,皆无法给予金钱上的资助。而我们刚刚购买的小户型呢,则完全是靠分期贷款。至于身高,一米七的辰,在世人的衡量标准里,差一点就是三等残废。而素面朝天、混入人群就遍寻不着的我,与男人喜欢的花容月貌,相距甚远。至于车子,除了哪天买注彩票,发笔横财,近几年内,是渺无希望。辰个性质朴,不善言谈,不会说好话讨女孩欢心;我则天生急躁,除了辰有耐心,怕是有钱男人懒得哄我。而研究生毕业的我们,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城市里,暂时,还没有多大的空间,可以青云直上。
如此看来,如果我们没有在年少的时候,碰到彼此,如今铁定是剩女拙男,上电台征婚,都要小心翼翼,怕还没有说完,就遭主持的鄙夷,而听众,更是心内暗自奚落:如此条件,也敢拿到电台晾晒,还是挂了电话,存上N年的钱再来。
主持的女子,声音温婉动人,且会随了电话那边人的条件,一路柔下去,或者往平淡里走。电话接起,是千篇一律的柔声一句:请问您是什么条件?假若对方车房俱全,薪水诱人,父母能拿得出大笔的钱,办一场豪华婚礼,甚至像我身边的某个有钱商人,结婚时不仅不收红包,反而发给每个来宾一千银子,那主持人的声音,会即刻像溪水中的泡泡,兴奋地噗噗冒出来,并不失时机地奉送一句吉言:我们会在近期,努力为您推荐一些优秀的女子,或许不久,您就会有佳人相伴。但若是对方如我和辰一样,穷人一个,她的声音,便柔得有了分寸,结了冰粒子般,凉,硬,落入耳中,有自知之明的人,鼓膜自会觉出微微的疼痛。
一直遗憾自己没有历经过相亲,可以像皇帝选妃般,将相过的男人,一一排序,然后择其上者而嫁之。若是有足够的勇气,还可办一场“快男”大赛,让来相亲的男人,尽情展示才艺和财力,并组一亲友团,帮自己出谋划策,究竟,哪一个,能得冠军,成为我终生的伴侣;或许,这一场炒作,不仅能为自己觅得归处,亦能挣得一笔不菲收入,将自己风光嫁掉。
现在看来,这样的美梦,不过是幻想。以我这等黯淡条件,熬不成大龄女青年,也怕是会被对面审讯般挑剔问我的男人,击打成烈日下的黄瓜,蔫掉了。而像辰这样疼我爱我,不计较我脸上的雀斑,亦不嫌弃我睡相不雅的男人,万里“征”途,怕也是寻不见踪影。而辰呢,在时下女子瞪成银子般的眼里,当也属看也不看,便删进垃圾箱的一类。而如我般依恋他赖着他,一根雪糕便跟他走天涯的女子,简直是稀有金属,估计他浪里淘沙,披荆斩棘,奋战到不惑之年,也难以遇到。
终于明白了一个朋友的苦衷,懂得当他站在十字路口,猎猎风中,四下一望,全是自己相过的女子时,内心的悲壮与失落。
想起中学时几何考试中,常见的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的选择题。不知时下的男女,在相亲的时候,究竟将车房、存款、收入、容貌等等条件,当成婚姻的充分条件、必要条件、充分不必要、必要不充分,还是既不充分又不必要条件?而又有几个男女,肯像我与辰这样没有任何优势条件的爱人,仅仅将爱情,当成婚姻的充分又必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