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的无名指上一直都戴着那枚银戒指,南成说,木木,我不要求你一定要把它取下来,你可以一直戴着它。木木不出声,良久才说,南成,谢谢你一直给我这么多时间,可是有些事情终会过去的。
木木的有些事情都和阿凉有关,而南成却是那些事情的见证人。
阿凉,那一次真的耗尽了我所有的青春。木木对自己说,然后脑海里开始浮现出阿凉模糊的轮廓。
千禧年的时候,木木大学毕业,揣着那张上海大学历史系的文凭不知道何处何从,就这样在人才市场转呀转,好几天过去了,仍旧没有用工单位通知木木过去面试。
阿凉对木木说,丫头,能把你的简历递给我好吗?所有的人都回头齐刷刷地看朝她看过去,木木的脸就突然地红了起来。
木木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姑娘,大学的时候,她是学校文学社的风云人物,写得一手干净的文字,经常会有本系的或者外系的男生慕名来给她递情书。木木总是笑笑拒绝,那些青涩的小男生,不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
眼前的男子,让木木一度陷入了恍然,他大抵也该有四十岁了吧!只是那眼神却干净得像婴儿的蓝,不带半点市侩的杂质。
木木不记他问了她哪些问题,总之,她刚走出人才市场的大门,就被通知去这家文化传播公司上班。
木木去上班的第一天,在电梯里又遇到人才市场里叫她“丫头”的男子,心开始怦然直跳,她不敢抬头正眼看他,他依旧温和地说,丫头,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说完便伸出手与木木相握。
很久很久,木木依旧感觉到手掌中的余温。
木木的工作是公司内刊的文字编辑,那是一本文学气息比较浓的小杂志,整个编辑室除了木木,还有另外一名美术编辑,他叫南成。木木根据栏目要求写了一个约稿函贴在公司的论坛上,很快邮箱里便有投稿。那是一个叫离人的写来的一组诗歌,木木很喜欢,一字不漏地把它全部编上,只是在配插图的时候跟南成产生了小小的意见。木木说,这组诗歌不应该配这样子的画,不然整个内容都会变调。于是南成便花上整个中午休息的时间,画出木木想要的画。
第一期的样刊出来后,很快就受到公司高层领导的关注。木木被秘书小姐请到总经理办公室。
推开门的那一刻,木木惊呆了,原来那个有着两面之缘的男人竟然是公司的老总。他依旧唤她丫头,他说,丫头,我没看错人,我就知道你能做好这本刊物。木木不出声,只是傻傻地笑。
木木很小的时候,梦境里总是出现一个唤他丫头的男子,只是她从来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少年时候的木木曾经在日记本里这样写道,我想我会用尽一身的力气去爱那个叫我丫头的男人!
而他就这样子突如其来的唤木木丫头,让木木的那个旧梦又开始重温,只是这次木木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那个阿凉。
后来,木木总是漫不经心地向南成问起公司的情况。南成告诉木木,公司是凉总创办的。南成还说,凉总曾经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南成顺手指着刚出炉的杂志说,你编的那组诗就是凉总写的,他经常用这个笔名在杂志上发表诗歌,公司没几个人知道。
原来阿凉就是离人,难怪自己可以读懂。木木低头心里有小小的欢喜。写诗的男人都会有婴儿般纯洁的眼神。木木不记得这话是在哪里看到的,她觉得阿凉就该是这样子的人。
工作之余,木木总是端着咖啡站在阳台上发呆,南成就打趣她,我们的小才女是不是开始思春了啊!木木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慌忙摇头,南成笑笑走开。
是的,木木是在思念一个人,那人就在她们对面的那幢办公楼,她觉得这样子的思念是一个人的幸福,更是一个人的秘密。
而木木不知道,对面那幢楼里的他,经常也是透过百叶窗,默默地看着她发呆的样子。
那天,木木的手机里收到一条讯息,丫头,能陪我说会话吗?号码是陌生的,信息的末尾也没有属名,可是她猜得到是谁。木木紧紧地握着手机,手心开始冒汗,心里却尽是欢喜。
那晚,阿凉带木木去了一家璇转西餐厅,木木穿着牛仔裤和黑色T恤跟这样子的场景是那么的不协调,她心里就莫名的慌得很,阿凉很快看出了她的倪端,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温和地说,你不喜欢这里,那我们换一个地方。说完便拉着木木朝外走,全然不顾侍者诧异的眼光。
后来,他竟然带木木去了一家正宗的川菜馆。木木很惊讶,他说,简历上写着你是四川女孩。
多么的细心呵!幸福就这样子满满的装进了木木的心里。
尔后,他和她坐在他的车上安静地听音乐,他向她倾诉,说整夜整夜的话,那些都是无关感情的,从他小时候到大了在外求学,一直讲到现在,甚至他对木木说起他的家庭还有他的妻子。
一个男人倘若对一个女人坦诚,无非两点,一是,相信她;二是,爱她。
那么他呢?会是第二点吗?木木看着趴在方向盘上睡熟的阿凉,心里有那么一点儿的渴望。月光照在阿凉的身上,淡淡的,她清楚地看到他头上的白发,一根、二根、、、突然木木的眼睛就这样湿润了。
多么聪明的男人,一开始就善于将井挖好,等待着小女孩来跳。只是二十岁的女生爱了又哪顾得了那么多。
木木和凉总的传言很快就在公司开始流传。木木在茶水间里听企划部的同事说,那个小女孩,真是看不出来,竟然是个狐狸精,连凉总这种洁身自爱的男人都那么轻易地上她的套。
木木委曲的站在走廊边上久久动弹不了,她想说,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样子的。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倒是南成很认真的对她说,木木,我理解你!木木看着南成眼泪就这样毫无顾忌的流了满面。
阿凉总是很忙,经常满世界飞来飞去,木木和他很少通电话,但,他总是会在凌晨的时候给木木讯息。那些句子,像丝一样地把木木的心紧紧地缠住,欲罢不能。
南成知道木木和阿凉的故事后说,木木,你爱的只是一个影子,而他给的也只是一场昂贵的柏拉图精神之宴。你们的年龄和身份是永远无法跨越的代沟,而他的家庭更是他所有的责任。
南成的话在木木的心里,激起了无数的浪花,它们一圈一圈慢慢的荡漾开了。
四十岁的苍桑老男人和二十岁青涩的小女生,有几分爱又能真正长久。
阿凉的太太打电话给木木,她的声音柔和得让人不禁联想,这样的声音要一个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起。整个下午,木木在办公室都无法静下心看稿子。
傍晚,木木去赴了阿凉太太的约。那个女子穿着淡紫色的祺袍,坐在靠窗的位置,轻轻地搅拌着杯中的咖啡,整个人就像一幅美伦美奂的油画。
有些人只需一眼,就能知道答案。木木的心乱极了,这场战争还没有开始,自己就已经战败。
她说,木木你果然年轻呀,是阿凉一直喜欢的类型。木木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的咬住嘴唇,她笑了笑,接着说,你不了解阿凉!不,我了解他!木木争辩。她脸色一变,你了解他什么,你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木木,你太年轻了不知道四十岁的男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爱情对于阿凉已经是微不足道,况且,阿凉身边出现的女孩子从来就不止你一个,我都知道。
最后一句话,像一颗原子弹,把木木的世界一下子就炸平。原来,一直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木木拔阿凉的手机是秘书接的,她说,凉总这一礼拜都不在上海。再拔过去,却是关机,她就这样子一直的拔那一组熟悉的数字,直到全身麻木。
阿凉,不是说这个号码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吗?木木的泪渭然而下。
有些事情就像一张写满字的纸,原本两面都是有秘密的,捅开了,所以的秘密都爆光,而写字的人却不见了。
两个礼拜后,木木接到阿凉的电话,电话里他只字不提两人的事,只是说,木木,下班后你等我。木木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上了阿凉的车。
汽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最后在一座别墅前停下,阿凉替木木打开车门,仍旧温和地说,丫头,喜欢这里吗?木木点头又摇头,阿凉把一串钥匙放在她的手心,只要你喜欢,它就属于你了。
木木看着阿凉,第一次感觉他是那么的陌生,他竟然把她当成那种女孩,她对他的爱被他沾污。眼泪在他面前就这样子仓促的流下,他看着她很久才说,丫头,果然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木木知道他说的别的女孩是他太太口中的其他女孩,学生时代的木木爱读亦舒的小说,最喜欢《喜宝》那篇,她记得喜宝说,我要有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就要有很多很多的钱,再不就要拥有很多很多的健康。后来,喜宝真的有了很多的钱,还是香港的名女人,可是她一点也不快乐。
木木说,阿凉,我不要做喜宝一样的女子。
阿凉送木木回去的时候,经过一家珠宝店,木木说,阿凉送一件礼物给我吧!阿凉点头,带她进了珠宝店,木木在银饰专柜挑了一个“心”形的戒指,阿凉说,换一个钻石的吧,我送得起。木木笑了笑,不,我还是喜欢这个银戒指。说完转过头,悄悄地擦干眼角的泪水。
木木辞了工作,一个人在家替杂志写稿子,她的爱情故事千回百转,只是自己再也没有涉及感情。南成在木木走后不久也去了另外一家杂志,经常他会坐好远好远的车来看木木,不说太多的话,给木木做饭,然后,安静地看木木在电脑上写故事。
木木的故事男主角都叫阿凉。
南成说,木木你还在爱着吗?
南成又说,木木你走后,编辑部又来了一个很前卫的女孩,不过,才一个月,她就没有来上班了,她住进了凉总的别墅。
木木突然“哇”地一声大哭,眼泪落满了总个键盘。南成上前慢慢地拥着她,轻轻地说,放声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原来一直都有个伤疤在那里未曾愈合。
木木在期刊圈里已经小有名气,有出版社开始包装她,二00一年的时候,木木出了第一本书,书名叫《走失的爱情》,卷首木木是这样写道:金钱是爱情的心,不要问我,你的爱值几万两,多说了,会吓着你,少说了,怕你不高兴,更显自己小气。
新书的签售会在上海的一家大书店里面,木木去的时候,已经有很多读者在排队等她签名,一直到傍晚,那些读者才慢慢散开。
木木抬头,就看见对面一家珠宝店正在举行拍卖会,然后木木看到了阿凉,他正从车上走下来,很绅士的打开车门,车上走下来一个漂亮的女孩,他挽着女孩走进了珠宝店。
木木的眼睛就这样子被剌痛了一下,她取下手指上的戒指端详了很久,然后走到垃圾桶旁,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