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放下账本,叹了口气,“外人都道我这个管家奶奶是如何的风光,说诺大的一个荣国府都归我管,不知道要从中捞到多少好处。这荣国府说到底只是面子上好看,其实早已经空虚了,这几年又都是入不敷出,连我王家如今都比他强,太太倒是聪明的,只把我管家的权利丢给我,却又处处挟制着我,何曾真的是让我当这个管家人,现在我总是看透了,必是拿我当靶子使,什么恶事,错事都让我出面,其实哪件不是她在背后出的主意,就这放利钱和收留甄家的物品,来日里查不来时,还指不定有什么下场。”说到着,王熙凤竟留下泪来。
平儿自跟着凤姐起,便没有见过她这般,忙把手帕递了过去,“奶奶如何突然有这些想法的。”
凤姐擦了擦眼泪,“你不知道,自可卿去后,我便常常感到不安,记得她去世的当晚,还曾来看过我。”
平儿大吃一惊,“还有这事?到底是何情景。”
凤姐便忙将那日的事情告诉了平儿。原来,正是可卿去世的当晚,因贾琏不在家,凤姐和平儿便让人铺好床被,又点了熏香,就一起睡下,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十分的,平儿早已睡熟了,只凤姐忽然觉得睡眼微朦,恍然之间看见可卿从外间走进来,还笑着说道:“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和婶婶交好一场,不忍来日里见到婶婶落得个凄惨的下场,方才走之前来看看婶婶。”
凤姐听可卿如此说,想到自己素来作做之事,自然心中害怕,忙问道:“不知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
可卿笑道:“婶子好痴也。这个家的情况,婶婶自是知道,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到如今这一辈却无一人可以撑起这个家,到众倒猢狲散时,不知婶婶该如何自处?”
听可卿这样问,凤姐一时倒呆住,不知如何作答。
又听可卿道:“婶婶还是及早抽身才好,活可保一世平安。”
凤姐正欲问该如何行事时,却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将凤姐惊醒,四下里一看,哪里还有可卿的影子,又听人回:“东府的蓉大奶奶没了。”凤姐闻此,又想到刚刚的梦自是吓了一跳,知方才必是可卿的魂魄来此警示自己的。
平儿听凤姐如此说,方才知凤姐之感慨所为何,又忙道:“那奶奶准备怎么办呢?”
凤姐揉了揉额头,道:“到底我只是一个女人家,纵有千般想法,又能如何?只琏二这个不争气的,却是半点也不叫我省心,如果他有半点良心,我还用如此发愁吗?只是这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后万不可再替太太做。”又想到往日里所做的事情悔之已晚,便有些忿气,道:“只所以恶事都是我做的,她倒整日里扮作菩萨的模样,还有老太太,表面上虽然十分疼我,不过也只是看我现今还有些用处,我辛苦这么多年,倒不知所为何?”说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过一会,方才好些,又道:“如今我不会再为这个家贴半点进去。她想贾家风光,她想儿女风光,就自己想办法。”平儿自知凤姐说的是贾母和王夫人,又担心凤姐得罪她们,忙去门外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方才又进来。
“奶奶说话还是小心点,现在到底还不能得罪老太太和太太。”
凤姐又叹了口气,“你说的,我如何不知?只到底要早日想办法将这胆子卸下来才好。”复又想到这三十的酒席,心中有了计较,便起身整理了下仪容,方才和平儿径直来到王夫人的屋中。
刚刚到王夫人的屋子时,只见她正跪在地上念经诵佛,凤姐见此,心里不禁冷笑道:好一个佛口蛇心的太太。
王夫人见凤姐她们来了,忙起身,将两人请进里屋,又让丫鬟上了差,方才道:“凤丫头找我有什么事吗?”
凤姐笑道:“有几件事要请示下太太。今年的年夜饭酒席不知该如何办?”
王夫人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轻轻地喝了口茶,“自然是照老太太的吩咐办。”
凤姐见王夫人面不改色,想到不知呆会说出来要她拿钱时,还能不能做到不惊不变呢。“太太说的极是,自然是照老太太的意思办,只今年的收成不好,所收的租子只不过往年的一半,官中银两又所剩无几,不知如何才能办好,倒要请教太太了?”
王夫人有些惊讶,她自知官中的银子不够,只往日里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凤姐自己贴银子进去的,今日她如此说,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
又见凤姐忽然掩面,似是在抹眼泪,“太太也知,自我嫁过来管家后,这嫁妆倒是都贴进去了的,以前哪次要太太操心过,只不过到底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帮姑妈也无法了,这陪嫁的首饰也当了不少,屋中还留着不少当票了,只还不只如何是好。以后事事也只好由姑妈拿主意了。”
王夫人知道无法,这次必得自己拿银子出来才好,因这此是因为元春的事情才要大请宾客的,所以不好开口找老太太要,不过又怕给宫里的娘娘丢脸,只好咬紧牙,把自己的贴己拿了一千两出来。凤姐接过银票,方才去张罗酒席等各种事宜。
此刻黛玉正在房中绣东西,准备作为新年的礼物送给昊天他们,加她又要亲自动手,倒开始忙碌起来了。因最近天气十分寒冷,黛玉素来身体又是个娇弱的,贾母恐黛玉受了风寒,便让她不必过来请安,又见宝玉最近由于快过年没有去上学,就吩咐他经常去陪陪黛玉。宝玉自是乐意,就是贾母不吩咐他也是极愿意的。
黛玉虽然不喜宝玉常常到自己的屋里来,但终究宝玉对自己一片关心之情,她也不好将他距之门外,也只好由着他。贾母见此,自是乐得所见,想来黛玉嫁给宝玉的事情必是迟早的。只不过让黛玉烦闷的是,每次这宝玉前脚来,这宝钗后脚便也来了,只不知到底是凑巧还是故意为之,又每次宝玉身边还有个袭人寸步不离,倒让黛玉烦不盛烦,无法,最后只得装病,说受了寒,怕过了病气给宝玉,便不让他来,贾母自来很是在乎这些,自然便让宝玉不要去黛玉那,黛玉这才静下来,便忙赶着做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