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的很早,换了地方睡的不习惯。洗了个澡,开门来到院子里,别的人还在睡觉,家里静悄悄地。在回廊做了一会儿伸展体操,活动一下筋骨,早晨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
“起的这么早?”冷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吓了我一跳。
“阿姨,您早!”停了下来,向冷妈行了个礼。
冷妈脸上虽然冷淡,却藏不住心事,没等我让,便已经登堂入室,来到我的房间。“住的还习惯吗?”
“还好!”我跟在她后面,也进了房间。
早上起床,我已经收拾好和室里的铺席,几扇拉门也是打开着的,让空气流通。我站在后面看的清楚,冷妈一定是来看,他儿子是不是藏在我房间里。不过,叫她失望了。
“明天就过节了。今天,家里要招待前来的客人,可以请你帮忙吗?”冷妈转过身,在一边说道。
“好啊!只要我能帮上忙。”不知道,冷妈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花样出来,我现在变的极度小心,他们一家人,老的是老狐狸,小的是小狐狸,那个不老不小的,现在还看不出来。
用早饭的时候,男人们都才起床,南田航还打着哈欠,一付没睡饱的样子。冷面神与南田还倒好,不过回到家,换了家居的衣服,还让我感觉挺不习惯。
“中午家里要招待客人,吃完早饭你们就去准备吧!”冷妈在主位上,态度安然地布置工作,“航今年也去吧!你也应该出来见见人了。”
男人们应了下来,冷妈又看向我,“夏,你十点钟的时候到厨房来,和我一起准备客人的饭食。”
我没想到冷妈所说的帮忙,就是在厨房里面,家里来客人要准备大量的饭食,家里佣人不多,主菜一般是冷妈亲自来做。
“你来做汤吧!”冷妈在一旁边说道。
大酱汤在日本被称之为“妈妈的汤”,一般是由家里的女主人来做,这让我有些下不去手。年似很简单的大酱汤,其实要做好很难,而且做法也有多种,但却无法迎合所有人的口味。
我在厨房找了一圈,为了午宴,已经准备了很全的材料,备好我所需要的材料,然后在门外挽起头发盘好,回来做汤。
我先做的是小白菜排骨汤,把排骨洗净用开水浸一下,然后放在水里清煮,除了盐之外什么都不加,等水面浑浊之后,把汤水倒掉,再放入清水重新煮,这样两三次之后,排骨煮出来的汤很清,上面只能看到一点点的油星。这次再放入调料,用小火慢慢煮,白菜用纱布包了,扔在汤里,这样,汤里有小白菜的清香味道,又不怕小白菜被煮烂。
在汤在锅里煮着的时候,我准备大酱汤的材料,我做的在酱汤与别人不同,我是懒人,通常喜欢很方便的做法,我是汤与料分来做,日式酱汤里主要材料是豆腐、海鲜、菌类除了菌之外,都是很容易熟的。把酱与其他铺料煮成汤,除了杂质,其他的就只在吃之前加点进去,再煮上五分钟就可以了。
这边酱汤差不多的时候,那边排骨汤也好了。把纱布包的小白菜倒掉,然后把汤盛出来,用西餐专用的吸油纸,把上面的油星都吸除,剩下的,便是如水一般的汤来。
因为不知道冷妈家宴会的级别,所以做了两个汤。前几天给南田航做培训的时候,我也教过他,一般重要的宴会,饭食是配两汤的,其余的只配一汤就可以。
冷妈一直在一边忙碌着,不过我知道她那双眼睛没事便会向这边看过来,佣人们布置小桌,将饭菜汤一起端上去,不过不是所有的客人都有这样的待遇,一般是在主屋用饭的人才用这样的小桌,其余的有专门的房间与桌子,只是饭食都是一样的。
“这排骨怎么处理?”一个佣人过来问我。
这小排已经炖的很烂了,但味道已经入味到汤里,肉只是这样吃的饭,会很生硬。我想了一下,炒了一个糖醋小排。
“将这个小排与前面的排骨汤一起上,饭食和酱汤一起上,麻烦你们了。”我仔细告诉了她们布菜的样式与安排,佣人们开始上菜了。
我的工作做完了,我也从厨房里出来,站在院子里面擦汗。
“给。”一杯水递到我的面前,是南田航。
我看着水杯,却不敢接过来,他笑了一下,“不介意是我喝剩的吧!外在人太多,我的腰都要断了。”
我笑了一下,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今天很热闹。”
“嗯,”南田航点了点头,“日本人很注重盂兰盆节的,远离家乡的人都会回来,许多不见的人都会相聚……”
我笑了一下,把头发放了下来,双手玩着杯子,听他讲。
“姐姐,”南田航喊了我一声。
我转过头,他的脸上有点忧郁,“一会儿,我妈也会来。”
……
中饭开始的时候,我是躲在一边的,我不想露面这样的场合。刚刚和冷妈才吵了一架,冷妈拿来一套和服让我换上,结果被我拒绝了。原因很简单,我是中国人,不喜欢穿和服,我不喜欢那种被束服的感觉,和服里里外外七件,在这样的天气还不得热死?而冷妈坚持我穿,那种语气就象我不穿和服就不能出去见人一样,但是我就不穿,于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其实我带了套装的,白色的连衣裙,算是很正式的服装,在一些正式场合也可以穿,绝对不会丢人。但是强迫我穿和服,有损我作为中国人的尊严,这样的行为是不能被原谅的。
“你也是中国人的媳妇,中国讲求嫁鸡随鸡,你应该按中国式的礼仪才对,而不是一味想把别人同化为日本人。”我情急之下,说了很严重的话,结果,冷妈气的不理我了。
所以,在大家都吃饭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到后院来,眼不见为净。好在早有预见,包里装了好几袋饼干,就像现在,我撕开一袋饼干,狠狠地咬着。
也许冷面神听到风声,也许是冷妈向他告状,就在我想撕第二袋饼干的时候,冷面神出现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正统的不得了,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把我的饼干拿走。
他在笑,淡淡地笑容在我面前放大,手指轻轻滑过我的唇,把上面的饼干渣擦掉,“吃饭吧!”
我呶着嘴,把食盒打开,里面精致的饭食让我很吃惊,我看了看冷面神,“外卖吗?”我问道。
冷面神拍了一下我的头,“我妈给你做的。”
“干嘛给我做吃的。”我的小孩子犟脾气上来,仰着头问他。
“说你干了半天活,还要饿肚子,到时候到处宣扬我们家虐待你,毁了她一世的英明。”冷面神笑了起来,在我旁边坐下,“我妈还第一次第么用心做东西给别人。”
我捧着食盒,挑起一点菜来,很好吃的味道,比起饼干不知道要强多少倍。饭团也是那种手包的盐饭团,小菜也摆放的很精致。用筷子挑起来菜,放到冷面神的嘴边,冷面神张开嘴吃了下去。于是,我们俩个像两只小老鼠一样,躲在后院瓜分一盒饭菜,刚才的不快也就忘在脑后了。
“一盒饭菜就把你收买了。”许多年之后,我对苏眉讲起这段经历的时候,苏眉这样说我。
那时候真的是很开心,可以完全不想任何事情,只有用心去体现快乐的感觉就好,能让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感觉到美好的心情,也许一生也只会有一次。
就在我收食盒的时候,回廊传来轻轻说话的声音,我抬起头,一个和服美人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冷妈,但看到她的脸面的时候,我便知道她是谁了,与南田航长着相似面孔的女人。
冷面神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转过头,似乎也变了脸色,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情形无比复杂。
“凡,你回来了!”和服美人奔入到冷面神的怀里,紧紧抱住,全然不理会旁边还有一个我。
“妈!”南田航从前院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现场只有我与冷面神两个人尴尬,像我是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有点蒙了,冷面神是皱着眉头,咬着下唇,看着我,却没有推开粘在身上的可人儿。
“那个,”好久,我才艰难地发出声音,“我去把食盒还回去。”
在他们一家三口面前,我咬着牙,晕头晕脑地向前走,直到走到厨房,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把食盒拿过来。于是,我隐身于院子里一处水池边,用手和里面的鱼儿嬉戏,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整个人都空了。
直到天已经擦黑,冷妈出现在我的面前,“回去吧!吃饭了。”
晚饭只有我与冷妈两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比起我的食之无味,冷妈的味口要好的许多。
“一会儿,一块陪我去参加夏夜活动吧!”冷妈在吃饭的时候开口说道,“这次是要穿浴衣的,你就不要再和我争了。”
我心思无全,也没有力气再与她争论什么,吃了饭,安静地回到房间,换上浴衣,把头发在一侧用手绢扎了一下,南田航的房间里停是灭的,他也不在。
冷妈已经在门口等我,看到我的装扮,平常很冷淡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下笑容,伸出手挽住我的胳膊,带着我一同去参加夏夜活动。
街上人很多,大多穿着浴衣,有些人还举着一些小灯笼,冷妈带我来到河边,从口袋里拿出许多折好的小船,一个一个打开,又拿出一捧小小的烛灯来,点上一个,放在小船里,然后放到河里。
在日本的习俗中,水灯是为了给亲人的鬼魂引路,带他们回来,与亲人一起团聚四天,然后再送回到阴界。与中国的鬼节传统相类似,冷妈妈把纸船一只只放走,沿着河飘成一串。
“夏,有没有要牵引的亲人呢?”冷妈问我。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啊!在中国的习俗中被称为十全之人。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姑姑舅舅,叔叔阿姨,父母全双,兄弟姐妹都有的人,而且这些人都在健在,是很有幸福感的人。”
“能看出来夏很有福气。”冷妈把最后一只船放到水中,然后站了起来,“去庙里吧!我想为凡的爸爸去敲下钟。”
“嗯!”我陪着她,走在热闹的街上,街上的人都是快活的,在我看来,他们是这样的。我没有进到庙里,冷妈让我在外面等。我坐在石椅上,看着来往的人们。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冷面神,与和服美人——航的妈一起,航跟在后边,三个人脸上都是开心地笑容,他们朝着庙里走过来,想来也是为了冷面神的爸爸。
其实在中午的时候,我一直就心情沉重,我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也不会因为冷面神的前妻出现就大发醋意。可是,我感觉到了不安,见到方静与木原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不安过,可是和服美人一出现,那种不安的心情便向潮水一样涌来。
女人的心思敏感,所以第六感也最强。所以,我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便感觉到了,她在冷面神心中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离了婚,他们有航,可是他们的感情不是那么很简单的,过去的故事我不知道,可是我能感觉得出来,没有人可以替代她在冷面神心中的地位,我也不行。
“优子是不是很漂亮?”冷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我的身边。优子航的妈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
“看不出来吧,她要比世凡还要大四岁!”冷妈拉着我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从小,世凡就特别喜欢和优子在一起,跟在优子后面,像个小跟屁虫一样。世凡十八岁那年,南田家生意失败,老南田想借着世凡爸爸重起开始,于是,我就向南田家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要他们把优子嫁过来。”
我挑眉,看着冷妈,冷妈轻声叹了口气,“自己儿子的心思,当妈的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不知道,优子已经有了心上人,她从没有爱上世凡,是我把他们硬逼迫到一起的。”
“优子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做过,过门之后,我才发现她有这么多的毛病。”冷妈就像在讲故事一样讲道,“我是那种天生喜欢操劳的人,那时候世凡还在读书,于是我一心想培育优子成为自己家未来的女主人,教她打扫,做饭,洗衣……,结果,在她心里我就成了恶毒的婆婆。”
“后来呢?”我听得入神,不由得接道。
冷妈看了看我,“后来,世凡知道了这件事,与我大吵了一架,带着优子搬到东京去了。世凡学也不上了,在一家餐厅打工,优子又怀了孩子,世凡撑的很辛苦,我偷偷去看了几次,都要忍不下去了。可是世凡的爸爸说,这样也好,让他外面磨练磨练,会成长的快一点。”
“坐下来喝杯茶吧,我老太婆都要渴死了。”冷妈在一家茶馆停了下来,不高兴地说道。
我笑了,引她进去,要了葡萄柚子茶,又给她倒上,接着听她讲故事。
“航出世后,世凡便更加辛苦,同时打三份工来养活老婆孩子,优子还是什么都不会,世凡要请佣人照顾她,又要付佣人的工资,两个人常在钱上产生矛盾。”冷妈停了下来,喝了口茶,然后对我说道,“太甜了。”
“啊!再加点茶吧!会冲淡一点。”我又给她倒上茶,然后等待她讲故事。
冷妈笑了,“优子是不能吃苦的女人,又拖累着世凡,这样下去,会毁了他一生的。于是,我又做了一回恶人。航一岁的时候,我逼优子提出和世凡离婚,却没想到,优子说,航要归了她,又以世凡的家世为名义,要求世凡每个月付巨额的赡养费。为了我唯一的儿子,这些条件,我都答应了。”
“他知道吗?”我小心地问道。
冷妈放下茶杯,看了看我,“世凡离婚之后就去了法国,在那里面一待就是五年。在那个时期,优子把航送回到我这里来抚养,自己跟了一个外国领事去了美国。不想五年后世凡回来的时候,她也回来了,那个领事并没有要与她结婚的打算,优子受不了这样屈辱,回到日本。”
“我也感觉到,以前那样对优子是过份了一点,所以现在我也没再阻止她做这些事。可是世凡不一样,除了每年这个时间,会和优子、航一起渡过几天,剩下的和我绝口不提。”冷妈若有所思,又停了下来。
“也许,他心里还是爱着她的。”我没有办法承认为样的事实,冷面神看优子的眼神,不一样。
“但,世凡是不会和她在一起的。”冷妈很肯定的说,“那样的女人,配不起他。”
我笑了,世上的事情哪里有这样的简单,特别是感情的事,谁的爱与不爱,只有自己都看得清楚,别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曾经在自己心底的痛苦与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