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哪儿还能说出什么,只强笑道:“瞧这孩子说的,石儿看着就是个精明能干的,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原想来接玉儿去住,也只是因我与敏儿天人永隔,想和敏儿的亲生骨肉在一起,也算是玉儿替敏儿尽了孝心。”
林海闻言只冷哼一声,黛玉便灵牙利齿的说道:“老太太恕罪,您这话却是不妥,咱们只先说个‘孝’字,论理,妹妹是林家的女儿,虽然先母过世,可是慈父在堂,妹妹岂有不在父亲膝前尽孝,反去外家伺候外祖母的道理,再者说,妹妹年纪小身子弱,便是在家里有百十个人伺候着,爹爹和我都觉得不放心,哪一日里不得问上几十回的,老太太真要强接了去,看在先母的情份上,我们也不好硬拦着,只是这岂不是生生摘了家父和我的心肝,我们怎么舍得?老太太最是慈悲宽仁,想必不会做这等拆散别人骨肉至亲的事情吧?”
贾母被黛玉说的无地自容,只喏喏道:“没想到石儿竟有如此好的口才。”
黛玉可是一丝儿也肯相让的,只淡淡说道:“老太太谬赞了,非是林石口才好,只不过万事不离一个‘理’字。”
林海听着黛玉侃侃而谈,心中暗笑,为人父的骄傲油然而生,只用支持的目光瞧着黛玉,那意思谁都看的明白可是贾母却狼狈的紧,只得说道:“到底是姑爷教导出来的,再是与众不同。”林海却只是笑笑,连句谦虚的话也不说,刑夫人和凤姐婆媳原就没打算开口,这回只带了耳朵来的,而王夫人则心情极度复杂,又恨,又妒,又眼红……再加上刚才被贾母当众斥责,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奈何林家厅里的地面以青砖砌成,严丝合缝的,哪里有空儿可钻。
黛玉说完,只转身向外唤:“来人,老太太的舅太太的茶凉了,速重新沏了送上来。”然后走到林海的面前,浅笑着说道:“爹爹,您的茶可要换?”
林海端起茶盏轻酌一口,淡笑道:“不必了。”
贾母看了这般阵势,哪儿还能不明白的,只起身强笑道:“姑爷才到京城,很应该好好歇歇,既没什么要我们帮忙的,我们这便回去了。”
林海淡笑点头,黛玉还促狭的问道:“老太太再坐一刻吧,这就上茶了。”
大臊啊!贾母忙率着儿媳妇孙媳妇灰溜溜的离开了林家。看着她们走了,林海忍不住笑道:“石儿,爹爹还真不知道你竟然如此淘气?”
黛玉忽闪着眼睛笑道:“孩儿是跟爹爹学的呢!”父女两个说笑着去书房了。
那贾母在回去的路上,方才慢慢的品过味儿,越品心中越恼,那皱如菊花般的脸上也越发阴沉的吓人,刑夫人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充当背景,王夫人也没缓过心里的气,凤姐低头坐于一旁,贾母的眼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遍,沉声道:“琏儿媳妇,你平日里能言善辩,怎么今日却成了个锯嘴葫芦,连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凤姐抬起头,惶恐的说道:“老祖宗,孙子媳妇本就是个眼窝子浅没见识了,何曾过过那种气派,再者林姑夫是长辈,姑妈又不在了,孙子媳妇到底年轻,总该避讳些才是我们国公府的规矩,求老祖宗体谅。”
贾母长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你虽是个小人儿家,想得也算周全,罢了。”
凤姐忙做出感激的样子说道:“多谢老祖宗疼爱体谅孙妇媳妇。”
贾母瞧瞧坐在自己左边的二太太,那气便不打一处来,只不过因凤姐在此,还得给她留一份面子,便只哼了一声,将眼光投向刑夫人,刑夫人原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平日里立规矩的时候都不言不语的,这会儿更是指望不上,只这么看了一圈,贾母只能暗叹,赫赫荣国府,竟然连个象样的管家人都没有。
贾赦贾政都知道贾母去了林家,只在府里候着,见贾母她们婆媳面色沉沉的回来了,那兄弟便知这一回碰了壁,贾赦却也不在意,贾政心里还有一丝庆幸,他一直都知道贾母想将黛玉接到膝下养着存的是什么心思,也知道只愿调脂弄粉的宝玉根本就配不上黛玉。
“二太太,你进来,我有话吩咐你。”贾母沉沉的说了一句,便进了上房。王夫人心里略有些惴惴不安,忙跟了进去。
贾母将丫头们打发了,只对王夫人说道:“我知道你素来和敏儿不对付,可是敏儿已经去了,有道是人死万事休,你便将心结放下吧,荣国府到你老爷这一辈已经是三代,就算万岁开恩再袭一代,宝玉不是嫡长子,想要他袭爵谈何容易,如果宝玉能攀上有权有势的岳父,在皇上面前也有人替他说话,而且本朝也不是没有女婿袭岳父爵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王夫人垂手应着,她眼皮低垂,也看不出她心里有什么想法,贾母见王夫人低眉顺眼的应了,便说道:“你能明白再好不过,虽然这回没能接来林丫头,不过年酒是一定要请的,到时候只将林丫头留下来便是,我瞧林姑爷是个宠孩子,只要玉儿见了宝玉,岂有不中意的,到时候就好办了。”
王夫人只唯唯喏喏的应了,贾母认为自己还是很权威的,且又说了这样掏心窝子的话,这王氏以后一定会听自己的,便挥挥手道:“你知道就好,下去吧,我得歪一会儿,叫鸳鸯进来。”
王夫人恭敬的告退,鸳鸯进来后见老太太歪在榻上,便去拿了美人锤,跪在榻前给老太太敲腿,不一会儿,老太太便睡着了。
王夫人回了自己的房间,想想刚才受的气,恨得牙根疼,偏金钏儿来上茶,那茶水又略烫了些,王夫人想也不想便一记耳光扇了过去,将金钏儿打倒在地,王夫人犹自觉得不解恨,又狠狠的踹了两脚,金钏儿只哭着求饶,这时王夫人的陪房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躬身回道:“太太,姨太太寄信来了。”王夫人的脸色才稍稍和缓了些,将金钏儿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