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念一动,便起身笑道:“林石头一回登门拜访,也不知道舅母嫂子喜欢什么,只胡乱备了些绵绣坊和点石轩的东西做礼物,都放在老太太哪里,还请舅母嫂子不要嫌弃。”
此言一出,王夫人的脸上越发过不去了,那绵绣坊和点石轩出的东西,可都是很贵重的,她只得回身骂跟着丫环金钏道:“做死的奴才,竟然连给表少爷的礼物都忘了带,还不快回去拿,真真是我平日里纵着你们,你们越发连规矩都不知道了。回头自去领二十板子。”
李纨闻言脸色一暗,凤姐却只是眼神暗了暗,并没有受什么影响,似王夫人这等级数的指桑骂槐,凤姐还不会放在心上。少时金钏儿回去取了两枝贡上的玉竿湖笔和两盘贡上的金丝徽墨送来,黛玉只淡淡道了谢,转手便交给跟在一旁伺候素绢手中。面上丝毫没有王夫人想象中的激动,王夫人原打着压人一头的意思,才送了贡上的礼物,可是没有收到她预想的效果,也只能暗自郁闷了。
刑夫人只笑着同黛玉说话,可是她刚开了口,却听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呀,好漂亮的妹妹,好妹妹,你是谁,哪房里的,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好妹妹,你到我房里来吧……”
听到这样的言语,黛玉沉了脸色,刑夫人眼角却含着一丝不屑的笑意,王夫人的脸上却绽出开心的笑容,而李纨凤姐却眉头轻皱,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儿不满!
“扑通……”“哎哟……”“好大胆的狗奴才,二爷拉你是抬举你,你竟敢将二爷推倒,不得了了,快来人呀,有人欺负宝二爷啦……”
从门外传来几声叫唤,房中的王夫人立刻变了脸色,只见她铁青着脸快步向门口走去,刑夫人和李纨凤姐也跟着往外走,黛玉略一想便能想出大概情形,必是那贾宝玉瞧着在外面候着的雪雁霜华生得好起了心思,那霜华因为年纪小,平日里素绢彩绮她们四个大的总是让着宠着,因此霜华竟生成个暴炭脾气,再是不能惹的。
黛玉亦快步出门,她定睛一瞧,只见一个穿花着绿的丫环正在扶一个穿着大红箭袖,头戴大红绒球紫金冠的男孩,那男孩的一双眼睛还直直的盯着站在门边上的霜华。而霜华满面怒容,一双杏眼几乎不曾倒竖起来,小脸儿气得通红,小身子微微发颤。
王夫人一见她的心肝儿宝贝被推倒在地,立刻肝儿肉儿的叫了起来,她直扑到宝玉身边,抱着宝玉一叠声的问道:“宝玉,你伤到哪里了?快让娘瞧瞧。”
宝玉抓着王夫人的手委屈的指着霜华叫道:“太太,我要这个丫头。”
王夫人想也不想便说道:“好孩子,她冲撞了你,等娘教训了再送给你使。”
听了王夫人的话,刑夫人眼中流出一丝讥讽,霜华瞧着面生的紧,一猜便知她是林石带来的丫头,这二太太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别人家的奴才她也要做主。李纨亦是双眉微皱,只不过二太太是她的婆婆,她也不敢说什么,凤姐念着林家的好,正想上前劝说,不料黛玉却淡笑着向她使了个眼色,凤姐可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自然立刻明白黛玉的意思,便按下话头,只看黛玉如何处置。
见到黛玉出来,雪雁霜华忙上前给黛玉行礼,霜华刚要开口分说,黛玉却摇了摇手。王夫人将宝玉拉了起来,仔细检查一番,其实整座上房里都铺着厚厚的金丝毡毯,那里就能摔伤了,就连摔出点瘀伤都不容易。宝玉一站起来便又要去扯霜华,黛玉只将霜华拉到自己的身后,拱手说道:“这便是二舅舅膝下的二哥哥吧,林石有礼了。”
宝玉也曾在老太太面前听说过林石,当时老太太对林石很是不看在眼里,因此宝玉也先入为主,只把林石当下人,他一边伸手去推黛玉一边叫道:“你快让开,不要挡着漂亮妹妹。”
黛玉自是不肯让宝玉碰着,幸而她从无嗔大师处学了五禽戏,虽然不能算会武功,可是身手却比一般人灵活,只见黛玉拉着霜华轻轻一移,便闪过宝玉,宝玉一个收身不住,便向前扑倒,凤姐眼尖,又是站在黛玉旁边的,就便伸手拉了宝玉一把,才让宝玉免得摔这一跤。
这一幕自是看在王夫人眼中,她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只沉着脸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扶着宝玉,周瑞家的,快反那不知尊卑的东西拉下去重打二十板子,教教她什么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周瑞家的大声应了,上前就要扯霜华,素绢彩绫雪雁三个都气坏了,只用眼睛去看黛玉,霜华已经气得身子直颤,黛玉的丫头可都是见过世面的,便是见驾也当成寻常事情,再没见过象二太太这样的不靠谱的。黛玉俊脸一沉,大声喝道:“住手!”
二太太好似才看到黛玉一般,皮笑肉不笑的沉声道:“林石,你这贱婢冲撞了宝玉,难道不应该好好教训?素闻林家家风严谨,怎么你却无端的护起短来?”
周瑞家的有二太太撑腰,自是不怕的,还伸手去扯霜华,霜华原被黛玉护在身后,周瑞家的一抓没抓着,竟抓到了黛玉的手臂上,黛玉手一抽,周瑞家的尖指甲便将黛玉的衣袖刮抽了丝,素绢彩绫双双上前,冷声娇喝道:“大胆狗奴才,竟敢以奴犯主,对当朝正三品乐平小侯爷无礼!”
周瑞家的心里一颤,她只看着黛玉是个小孩子,倒把这一茬给忘记了,便是二太太也变了脸色,黛玉没有自持身份让她们上前见礼,她便选择性的忘记了那正三品侯爷的身份,认真说起来,方才她和刑夫人李纨凤姐没有先给黛玉见礼,便已经犯不不敬上官之罪,若是黛玉真想追究,她们绝没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