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婢……”李奶娘浑身乱颤,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平日里看着小姐总是笑着的,几时见过她这般沉静,散发着无形的威严。
“李奶娘,二十年前你家因为家里穷,吃不上饭,将你以十两银子卖到咱们府上,当时签的是死契,十六年前,夫人问准了你的意思,将你许给刘嬷嬷的儿子,你男人跟着义叔,也是个勤勉的,你家大小子蒙了老爷的恩典,在学里上了两年学后便去了铺子里做事,前阵子听崔嬷嬷说他又勤快又能干,小姐还打算提拔他,而你,因让你做少爷的奶娘,老爷夫人还特意赏了二十两银子,也免了你婆婆的差事,让她专心照顾你的二丫头,李奶娘,这一家子三四辈了的老脸,你都不要了,竟还不说么?”素绢在黛玉的授意下一句一句的说着,只见李奶娘跪在地上,头越垂越低,低声啜泣起来。阿奶娘因当初卖的是死契,又嫁给林家家生奴才,也算是家生子儿了,似她这样的奴才,生死全在主子手里握着。
黛玉双眉皱眉,沉着脸道:“罢了,她既不肯说,便将她绑了送到官府,将她一家子逐出林府,永不许回来。”
李奶娘吓得扑倒在地上,哀求道:“小姐不要呀,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这话还要从大户人家的规矩说起,大户人家里对于奶妈,都会提供极好的饮食,可是所有的饮食都不放盐,因为放盐会让母乳变少质量下降。而这李奶娘偏又是个口重的,吃了大半年不放盐的饭食,着实让她难受。大约在半年以前,李奶娘的娘家表姐来看她,还给她捎来些盐,她那表姐让李奶娘每次吃饭时悄悄放一点儿,说这盐是特制的,奶妈们吃了不会对母乳有任何的影响,李奶娘的表姐也是在大户人家做奶妈的,因此李奶娘便收下那盐,起初她悄悄的放了一点在汤里,发现喝了之后母乳非但没有变少变差,反而比先前还浓还多,她便放了心,将那盐用小瓶儿装了放在身上,每次吃饭时都背着人悄悄放一点,一直也没有什么事情,她便放了心,这盐也是越放越多,当初李奶娘的表姐嘱咐她,每顿只能用指甲挑一点点,不可多放,李奶娘现在却一次要放一指甲盖儿那么多。结果少爷真的吃出问题了。李奶娘只当是自己吃盐太多害了少爷,却不知道这里面别有内情。
黛玉听完这话,冷着脸问道:“那盐可还剩下?你那娘家表姐在谁的府上当差?她是一次将盐给你,还是过段日子送来一些?”
李奶娘伏在地上回道:“回小姐的话,奴婢这里还有一点儿盐,奴婢表姐是在盐商陆家做奶娘,表姐每个月都会来看奴婢一回,给奴婢送盐,每次给的盐只够一个月的。”
黛玉点点头,又问道:“这个月她还没有来送?”
李奶娘磕头道:“回小姐,还不曾。”
黛玉转头道:“彩绫,把盐拿过来,分成三份,送一份到孙御医那里,请他查验。”彩绫应声走了下去,李奶娘哆哆嗦嗦的将一只粗瓷小瓶交了出来,烟罗打开看了看,见果然只剩下一点瓶子底。
黛玉又道:“李奶娘,老爷夫人信任你,才让你给少爷当奶娘,你若是受不了不吃盐,大可以说出来,难道我们府里是不能说话的地方,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偷偷吃这来路不明的东西,你自己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李奶娘哆嗦着磕了头,哭道:“奴婢知罪,奴婢害了少爷,是死罪。奴婢领死,奴婢只求小姐开恩,饶了奴婢的家人。”
黛玉看着李奶娘,缓缓开口道:“方才只是你一面之辞,不足为信。”
李奶娘忙磕头道:“回小姐,奴婢字字属实,并无半句虚言,算算日子,奴婢娘家表姐这两日便要送盐来的,到时小姐一问便知。”
黛玉点头道:“好,我便等你那娘家表姐来。王嬷嬷,将李奶娘关进柴房,等她那娘家表姐来了,查明真相后再发落。”守在一旁的王嬷嬷答应一声,快步走到李奶娘身边,低声道:“还不快谢小姐开恩。”李奶娘磕头谢了恩,才垂头随王嬷嬷走了。
雪雁不解的问道:“小姐,怎么不绑着她,回头再跑了可怎么办?”黛玉淡淡说道:“素绢,安排人在暗地里监视着,有任何动静立刻来回我。”素绢答应一声,立刻去安排。
果然没过两日,李奶娘的娘家表姐在后角门上求见,黛玉命人将李奶娘带到角门旁的门房里,在那个娘家表姐将盐包掏出来交与李奶娘的时候,林忠带着几个小厮冲将进来,拿了个现行。
没等黛玉细审李奶娘的娘家表姐,云锦便飞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姐,叶先生回来了。”黛玉惊喜的站起来,急切问道:“可有人随叶伯伯一起回来?”
云锦喘着粗气直点头,她知道黛玉一直盼着叶天士请回解毒高手,因此一听门上的小厮来回话,便飞跑了进来。
黛玉忙说道:“快帮我换衣服,我去迎接叶伯伯。”
雪雁霜华忙为黛玉换了见外客的衣裳,黛玉一路小跑的迎了出去,刚到中庭便看到叶天士陪着一位眉须皆白,脑袋光光的大和尚走了进来。黛玉看到叶天士,眼圈儿不由的一红,哽咽道:“叶伯伯,您总算回来了!”
叶天士素知黛玉的性子,上前摸了摸黛玉的头,安抚的笑道:“玉儿不哭,伯伯请来无嗔大师,你爹爹一定会没事的。”
黛玉敛衽行礼道:“小女林黛玉拜见大师。”
自黛玉一奔出来,大和尚无嗔大师便一直在打量她,见黛玉年纪虽小体态虽怯,可是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那双眸子清淩淩的,看着极有灵气。无嗔大师只合什点头道:“小施主请起。”
叶天士看了看黛玉,双眉渐渐皱了起来,只看着跟在黛玉旁边的丫环们沉声责问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我只走了几日,便让小姐憔悴成这样?”叶天士在林府地位尊崇,连林海都以兄长视之,责问几个丫头自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