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忆之踏出一步,寂寞的脚步声在街道中回荡。街道上面没有灯,街道四周的灯光透过住户窗户洒进来一些光芒,隐隐约约看不真切道路。没有了燥人的阳光,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潮湿,似乎有些凉意。
琴忆之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感觉肩膀上面压力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没走两步,街道尽头一个人影逆着光站在那边,似乎等着什么。琴忆之眯起眼睛,透过他海藻般浓密的头发认出那竟然是廉紫萱!
她扶着墙壁快步移动过去,对着廉紫萱行礼后,有些疑惑的盯着廉紫萱的脸庞看,希望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
廉紫萱皱着眉头回盯着她的脸看,并没有说什么话。
琴忆之被廉紫萱盯的浑身发毛,赶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半晌,廉紫萱终于淡淡开口:“你的脚踝怎么样了?我看好像是包扎好了,还痛不痛?”
琴忆之摇摇头,随后继续用关心的眼神望着他,心中有万种疑惑,但是迟迟问不出口。
廉紫萱轻笑,眼神中却没有笑意。他不屑的扬起嘴角,冷声道:“你这种眼神我见多了。”
“啊?”琴忆之表示不解。
“不就是同情我的遭遇吗?”廉紫萱继续道,“你觉得我和我妹妹的关心并不好,所以觉得我其实挺可怜的。就算有了太子的身份,还是无法和家人和平相处,多么可笑。”
琴忆之完全反应不过来廉紫萱说的话,瞪着一双眼睛不知道如何回答。廉紫萱不想再同琴忆之说些什么,轻笑着转身就要离开。
琴忆之不知为何,听到廉紫萱的话,突然有些火大。
“喂!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廉紫萱转过头来,挑起一边的眉毛,饶有兴趣的看向琴忆之,示意她接着说。
琴忆之尽管身体有些颤抖,但还是豁出去一样的说:“你不要总是把你的想法强加给别人!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们家族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也很伤心很难过,但最后还是接受了。因为每个家族里面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一些小问题,只要你做的问心无愧不就好了吗?”说着,在廉紫萱惊讶的眼神之下,琴忆之一瘸一拐的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廉紫萱突然一把拉住了琴忆之的胳膊,眼神莫测。整个街道已经黑下来,他没有说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琴忆之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可能激怒了廉紫萱,联想到他是太子而且武功高强,突然害怕起来。
廉紫萱猛然凑近了琴忆之,鼻子里一下子充满了他身上不知名的花香混杂着汗水的味道。她担心廉紫萱这是要打自己,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噗嗤!”廉紫萱的笑声响起,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面似乎还有回声。琴忆之睁开一只眼睛,又睁开一只眼睛,发现廉紫萱脸上挂着的只是一丝坏笑,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是被他捉弄了!
“你的脚还好吗?”廉紫萱捉弄完琴忆之,似乎心情很好,居然又关心起了她的脚。
琴忆之板着脸点点头,还把绑着厚厚绷带的脚伸到廉紫萱的面前给他看。廉紫萱拖着下巴看了一下她的脚。
“抱歉,我刚才不是有意要丢下你一个人。”他的声音像是一种催眠,低沉中带着磁性。
仿佛是一汪平静的水塘中被丢下了一块石头,琴忆之的心突然回荡起了波纹。
她点点头,又意识到廉紫萱现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脚上应该看不到自己点头,于是补充了一句:“嗯。”不轻不重,廉紫萱捕捉不到她的情绪。
“为了补偿你,我决定……”他停了一停,然后又接着说,“把你送回琴府。”
琴忆之没有反应过来他这番话的意思,廉紫萱又蹲在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示意她上去。
琴忆之感觉心脏漏跳了那么一拍,乖乖的爬上了廉紫萱的肩膀。廉紫萱背着琴忆之慢慢向前走去。
她只觉得眼前原本的黑暗,渐渐亮了一些。街道上面的灯静静亮着,昏黄的将远方的道路模糊。廉紫萱的脸容在灯下明明灭灭,只有头上的发冠发出淡淡的光芒,以及眼睛里淡淡的微光,如同黑夜中最闪耀的星子。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当夜的情景,琴忆之总会想要哭。
如果她知道以后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一定慢慢走,慢到可以走完整个岁月。
琴忆之很想问问廉紫萱,他和廉紫雨究竟怎么样了。话到嘴边,还是被她咽下去。她把头埋在廉紫萱的背上,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酵。
廉紫萱把琴忆之背到车棚那里停下来,他让琴忆之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牵出骏马。
骏马是比较好的品种,张扬的马鞍把以及亮丽毛色的马身,都可以看出它的主人性格如何。琴忆之眼睛瞥向马身精致的马鞍,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鸿轩坐在上面的情景。
不知为何,心中有所动容,很想快点见到他。
琴忆之兀自发呆,廉紫萱已经牵着马到她面前。他对着琴忆之指指马背,示意她坐上去。
“啊?不用不用。”琴忆之忙摆手。
“上来。”没有过多的感情,带着命令的口气。
琴忆之咬咬嘴唇,低着头倔强的突出一个字:“不。”
廉紫萱似乎没料到琴忆之会拒绝自己,皱着眉一个眼神杀过来。琴忆之低着头完全看不到,却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眼神中的杀气。
路灯昏暗,周围的一切几乎看不真切。失去日光的照射,初春的凉意慢慢涌上来。
树叶间的鸟发出阵阵刺耳的鸣叫,似乎想要挽留冬日最后的凉意。琴忆之低着头,不想轻易对廉紫萱妥协。
他的话像是存在着什么魔力,总是让琴忆之忍不住想要去执行。许多年后,琴忆之回想起这些,也解释不出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心理。对廉紫萱小心翼翼,像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宫女,稍有违抗说不定下一秒就被拖出去斩首。
两个人僵持,谁也不肯让步。沉默在二人中间渐渐放大,空气仿佛都凝固。
一辆马车从二人身边飞驰过去,带动着琴忆之的裙角轻轻摆动。马车上面昏暗的灯光在廉紫萱脸上流动,可以清楚看到他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他把马栓在一旁的树上,随后大步走到了琴忆之面前,接着不由分说的把琴忆之整个人抗在肩膀上。
“你,你想做什么?”琴忆之满脸惊恐。
廉紫萱没有回答,把她扛到马的马背上放下,冷着脸说:“坐好。”说着,他一脚跨上马,带动着琴忆之向前行驶而去。
琴忆之尴尬的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得用力抓紧马鞍的横梁。冰凉的金属感刺激着她的手掌心,还不能够松手,否则她的身体会失去平衡。她以极其别扭的动作维持着,像是维持着自己小小的尊严。
廉紫萱似乎感觉到什么,淡淡开口:“其实你可以抓我的腰。”
“男女授受不亲!”琴忆之毫不犹豫回答,眼神坚定。
尽管廉紫萱看不到琴忆之现在面上的神情,但也能够感受到她说这句话时会是什么表情。
他无奈的轻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
琴忆之脸颊有些发烧,小声回道:“这是我的原则,你不要打破。”
“你的原则还真奇怪。”廉紫萱说。似乎像感叹,也似乎像自言自语。琴忆之手捏紧马鞍,手心有些冒汗。
廉紫萱没有再说话,他骑着骏马,一点点前进。前面刚才从他们面前飞驰过去的马车停在路口位置等着什么。
廉紫萱似乎很惬意,从马车面前不动声色的划过,在路过马车车窗位置的时候,轻轻吹了一下口哨。
琴忆之顺着马车车窗望去,风轻轻吹动起车窗的帘子,露出里面廉紫雨隐隐约约的脸庞。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眼角妆已经花了,头发有些散乱的随意在肩膀上披着,好像打仗失败的士兵一般,头发尖都在散发着颓废。一晃而过,马车已经被甩在两个人身后。
琴忆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才廉紫萱所做的一切,心中有些不舒服。她是被当作气廉紫雨的棋子了吗?
“你和廉紫雨……”琴忆之开口,顿了一下,然后皱皱眉,想要找出一个适合的词语来形容两人的关系,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只得放弃,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
“我们断绝了兄妹关系,以后再也没有瓜葛。”廉紫萱轻描淡写,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情绪,仿佛他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琴忆之实在不能理解,就算之后两个人相处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她也读不懂廉紫萱的情绪。他就像是一个谜。
她看着廉紫萱的侧脸,路灯的光线在打下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发现无论怎么看廉紫萱都是好看的,只是不知为何已经年过二十五还是没有娶到一个妃子。此刻,她的胸口有一股热流流过,有些同情起了廉紫萱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