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之畔,东华国与西极国的交界处。一年前,十四岁的她满心喜欢着那里的云、那里的风。她经常和哥哥一同在那里御马奔腾,偶尔还会去云川里面抓几条小鱼烤着吃。
那一天,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哥哥去不远处的山丘采果子没有回来,她想找个地方避雨,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马儿悠闲的在雨中喝着云川的水,时不时打一个响鼻。自己冻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只盼望着哥哥快点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雨停了,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身金色锦衣的少年打着伞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他特地把手中的伞向她倾斜了一下,肩膀处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她愣了一下,看着面前面容俊俏的少年,脸红了一下道:“你是哪家的公子啊,为什么会给我打伞?”
“我不是哪家的公子,只是看到你在这里淋雨,不想这么一个俏丽的身影淋湿了,就忍不住过来给你打伞了。”他笑容柔和,暖暖的直骚她的心。在皇宫之中生活久了,接触她的人大多含有什么目的。但这个人不同,他并不知晓她的身份,所以可以这样轻松的同自己说话。
她甚至都能够从他的口气中,感受到一丝丝亲切。
她抬起头来,看到不远处哥哥的身影向着这边走过来,刚想开口,他就打断了她道:“姑娘今天见到我的事情不要给任何人说。”说完就要离开。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站起身拉着他的手就向着哥哥来的反方向跑去。他惊了一下,手中的伞打着旋的落在了地上。他开口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既然不想被别人看到,那么我就要带你离开这里,之后再回来。”她欢快的笑着,笑声里面仿若有阳光。他也笑了起来,任由她拉着自己跑。
不知道跑了多远,她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道:“这里就安全了。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他开口叫住了她,她转过身看着他,眨眨眼睛示意他说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行了一个礼道:“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她笑了一下道:“倾颜,你呢?”
“阿言。”他的嘴角漾开笑意。
他们两个心领神会,没有直报自己的全名。
她回到自己哥哥那边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发丝间有水珠滚落,顺着她清秀的面颊流下,犹如出水芙蓉般娇媚。
哥哥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袍子递给她,温柔道:“回去吧,别着凉。”
她点点头,披上哥哥的袍子,拉着哥哥的手向着刚才阿言离去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走几步,就想要回头看几眼,但是心中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让哥哥发现。
她咬咬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的离去。
只是她不知道,阿言此刻立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手中握着油纸伞,面容冷峻的望着她的背影。他眼中似乎有什么光芒闪闪烁烁,含着别人无法读懂的情绪。
后来再次遇到,是在云川的一场大雨中。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遇到他每次都是在雨中。那时候已经距离上一次见面过了半年多了,哥哥外出打仗,自己在宫里待得无聊,于是偷偷溜到云川来玩。
那场雨异常的大,她撑着伞都没有办法抵挡住雨势,头发、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她皱着眉头看着这满天大雨,突然后悔今天出来玩了。她思虑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在哥哥回来前回去,免得他担心。
只是迈出去的步子却定格在地上,心中不知为何充满不舍。
正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人的轻哼声。她有些好奇的撑着伞走过去,就看到浑身是血倒在草丛中的阿言!
她拉起他的手,一阵冰凉传进了掌心。她有些害怕起来了,但还是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她把伞丢进了雨中,跑到山上去采草药。因为自小被哥哥逼着学习医术,她还是有信心医治好他的伤。
当时她还在埋怨哥哥总是逼迫自己做些不喜欢的事情,如今庆幸幸好当初学了医术,可以将阿言救下来。
只是那时候她完全没有去考虑,为何阿言会在自己哥哥外出打仗的时候受伤。后来的时光,每每午夜梦回,她都会万分后悔。当时的自己太天真,以至于落的现在这部田地。
雨渐渐小了,山上的泥土松动,好几次她都差点从山上摔了下去。她咬着牙,胳膊上被树枝划伤了好几道,伤口流出的血混合着雨水滴落在了地上,她丝毫不在意,满脑子都是一定要找到可以救治阿言的药草。
也许是她的诚意感动了上天,雨不再下了,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直在寻找的草药。她开心的奔过去采了很多,这才冲下山又回到了他的身旁。
药物果然很管用,不一会儿他就醒转过来。他睁开眼就看到了她焦急的表情,以及被泥水弄脏的脸庞,苍白的脸上挂上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道:“居然是你,倾颜。谢谢你。”
她咬着嘴唇低下了头,他的手轻轻抬起,抚摸着她沾满泥水的秀发,眼神中满是宠溺的说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你,你可以嫁给我吗?”
她脸颊绯红,心跳在一瞬间似乎停止了。她愣愣的看着阿言,以为他在玩笑,却在对上他认真的目光时,再次恢复心跳。她踌躇的用手指搅着自己的衣裙,半晌才说道:“可以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阿言的阴谋,从第一次接近她,他就知道她是陈国的公主了。那一次他被她的哥哥慕容威盛打败,重伤爬到了他们相遇的地方,他想她一定可以救自己,他也会让她成为自己覆灭西极国的棋子。
于是,他借着要了解倾颜生活环境的理由进入到了西极国的皇宫里面,与之前东华国安排的奸细里应外合,找到了西极国腐朽政治下最腐朽的地方,并且轻而易举把西极国的士兵打的节节败退。
他借口着回家准备聘礼回到了东华国。第二天他就和自己的弟弟率领着士兵到了东华国的宫墙之下。
她听说他回来了,开心的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奔出了皇宫,却被慕容威盛一把拦住。
“东华国的楚言攻打过来了,你在屋里等着。”话毕,慕容威盛提着长枪率领士兵冲出了西极国。
她不相信,呆呆的站在原地,听着城外传来的嘶吼声,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光着的脚面上。原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她明白,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枚棋子。
她甚至都没有问清楚一切,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同他诉说这段时日以来的相思之苦,却被这现实无情的打败。
当她得知从小宠爱自己的哥哥战死沙场,整个西极国马上就要面临着毁灭,而此时此刻作为公主的她,却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是他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她想要杀了他,因为她恨他。
她恨他杀了自己的哥哥,恨他灭了自己的国家,更狠他将自己变成了诱导这一切发生的棋子。故事讲到了这里,她突然不再笑。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要解释,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窗户面前,一用力推开了窗子,一阵风吹了进来,吹的她红色的长裙猎猎作响。他这才发现她今天穿的就像是一个待嫁的新娘,就仿佛是等待着自己迎娶她一样。只是,她的眼中却含着丝丝的恨意,以及冰凉彻骨的面容,他心里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站起身想要拉住她,她一个翻身跳到了窗户外的台子上。她的房间在三楼,下面是一群一群被东华国押着走过的仆从。慕容倾颜仿佛看到了冬春,她还在抬头望着自己的房间。
许多仆从的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模样,好像死亡并不能让他们畏惧什么。一个国家都灭亡了,那生存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点点白色落在红色的衣裙上面,如同绽放在寒冬里的白梅。
她大笑了三声,嘴里突然喷出一口血来,滴在了她红色的衣裙上面,迅速与那片耀眼的红融为了一体。她脸色苍白的转过身来,看着窗户前站着同样脸色苍白的楚言。
“倾颜,你听我解释,我并不想……”后面的话被淹没在风里面,她根本听不到,也不想去听到。那张满是谎言的嘴,说出来的话她再也不想相信。
她身子向后倾去,感觉风从四面灌进了衣服里面,仿佛要把她撕裂开来。
楚言跳出窗户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她的衣襟划过他的手指与他错了开来。她嘴角挂着笑容,眼睛死死的盯着楚言道:“最后,我还是没有狠下心来杀了你。”
她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被风吹碎在空中。
她今日本想着要把毒酒给他喝下,在他端起那被下了毒的酒杯之时,她突然后悔。她将毒酒一饮而下,将对他的爱恨情仇都吞进了肚子里面。
她不甘心,为何自己最后还是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