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爱他如斯了。
原来他总以为,世界对他是多么的不公平,除了给他生命,就只剩下嘲讽和不堪。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抗争,抗争着命运。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何其幸运,找到了一个爱他胜过爱自己的女人。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些妥协,那如今他愿意,一辈子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时间的尽头。
“羽柏,在那里杵着做什么?快点过来和爷爷一起吃早饭。”年近半百的张幕安,神采奕奕,对着靠在门口的张羽柏喊道。
自小这个孙子就聪明伶俐,文采出众,待人宽厚,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名扬京都,怎么能让他不疼爱。
张羽柏冷哼了一声,走近爷爷,高大的身影站在餐桌对面,昏暗的影子瞬间覆盖了张幕安。原本柔和的眼睛,此刻带着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你这小子,一大早的发什么疯呢?这是你应该对爷爷的态度吗?”张幕安生气地训斥道。
这个孙子一向乖巧听话得很,今天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张羽柏的眼神似乎要把他看穿,张幕安的心里有些害怕,但又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他了。
张羽柏在椅子上坐下,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张幕安,试探地问道:“爷爷,之前你答应我娶悦然表妹过门的,是真心的吗?”
张幕安没想到他会旧事重提,不过想到现在那个丫头已经是四王爷的王妃了,一切尘埃落定,这个孙子再怎么折腾都没有用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于是笑着说道:“当然是真心的,只是好可惜,造化弄人,那丫头最后还是没能入我张家的门。”张幕安假装一脸不舍地说道。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爷爷吗?张羽柏觉得自己愚蠢得可笑,当初竟然傻傻的以为只要自己求得爷爷的点头,就可以将悦然娶进门。
“哈哈哈……”张羽柏失态地仰天大笑,眼泪,从眼角滑落。“爷爷,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你。”他的面部,痛苦地扭曲,他的声音,苍凉而无力,像是历尽沧桑的人对命运的无声抗争。
短短的一句话,无比清晰地射向了张幕安。哐!手中的瓷碗摔在地上,张幕安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孙子,平静地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爷爷,我是你的亲孙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宁愿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希望,那我现在也不会这样绝望。”张羽柏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双手遮住了脸,只有两片嘴唇嚅动。
世界上最大的伤害我,往往不是来自敌人,而是至亲。这要让他如何做?
张幕安看着孙子毫无生气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张羽柏的领子,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凌厉的说道:“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人弄成这样值得吗?是,原本我是答应了你可以娶她进门,可是后来事情的变化发展不由得我这么做。”
“皇上都亲自赐婚了,你以为就算我答应了你她就能逃得过出嫁吗?绝不可能,丞相老早就决定了要把林悦熙许给大皇子,无论如何最后都只有她代替林家大小姐嫁给四王爷。丞相不是我们能够得罪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沉重又无奈。
为了整个家族,他一个没有实权的礼部侍郎又怎么敢得罪大权在握的丞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现在孙子不理解他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呵呵,你每次都是这样。当年因为你的胆小怕事狠心地将姑姑送给丞相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害得姑姑现在落发出嫁还不满意,现在又因为害怕丞相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悦然当成一颗棋子舍弃。爷爷,他们是你的亲女儿和外孙女,你这样对待他们晚上就不会做噩梦吗?”张羽柏嘲讽地说道。
“你给我住口!这些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她们都是张家的一员,能为张家光耀门楣是她们的荣耀。”被说到痛处,张幕安厉声地反驳道。要不是走投无路他又怎么会这样做,他也不想的。
“荣耀,那你问问看这样的荣耀是她们想要的吗?这样的荣耀需要以一辈子的幸福作为代价,要来又有何用?既然爷爷觉得这是一种荣耀,爷爷怎么不亲自去光宗耀祖,而要利用娇小无力的弱女子。”张羽柏不置可否,明明是为了自己长久的荣华富贵,还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的爷爷这么虚伪。
张羽柏的一席话说得张幕安哑口无言,只得冷哼一声:“我看你今天是太闲了,专门跑过来跟我吵架的。要是没什么事就多去看看书,科举考试就要开始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你以为我还会参加什么科举考试吗?当初说好的,你让我娶悦然进门,我去参加考试,光耀门楣。可是你已经食言在先了,我也没有考试的必要了。”张羽柏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一切都结束了。爱情已经没有了,他干吗还要委屈自己。
“你这个逆子,看我不打死你。”张幕安手端着茶杯,狠狠地砸在张羽柏的额头。这个不孝子孙,真是把他气死了。
张羽柏不闪不避,坚硬的茶杯撞在额角,红色的血汨汨地流下来,他一点都不觉得痛。也许,是因为心已经痛得麻木,所以肉体上再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无声地笑了,甚至连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时候笑,不是应该哭才对吗?
张幕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把最疼爱的孙子给伤到了。已经苍老的身体灵活地冲到张羽柏面前,心疼地替他擦掉血迹。“你这个死孩子,怎么不躲开,你是存心想让我伤心是不是?”
张羽柏推开他的手,原来总是如沐春风的笑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现在你满意了吗?”不再有一丝留恋,转身离开了这个让他失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