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蕊的话语中不是没有一点惆怅的。
多年的朋友关系,逢年过节的也常有人情往来。打个电话,或者是写封信。这样平常的友情,只是因为自己这边冒出来了一个公公婆婆,然后大家就不像以前那样热络了。
如果是因为自己势利的表现,比如爱在朋友的面前现些什么优越感什么的。这种讨人厌的行为造成彼此关系上的疏远也就算了。可是偏偏自己这边还是和以前一样地对待对方,没有任何一点行为上的改变。可是那种对方展现出来的态度上的冷淡是直接可以感觉到的。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也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态度的原因,那么自己家里身份上的变动看来是让对方不舒服了。
以前,沈建国在参军时只不过是一个来自于北京的战士而已。对于彭军长或者说那个时候的一个普通连长而言,那就是自己连里的一个新兵。至于来自于首都的身份,那根本就不算是什么。京畿重地,天子脚下,那自然是官帽子扎推的地方。可是官多了,那也就贬值了。京官顶多有一个不错的名声而已,论到实际的权力,那可能还不如地方上的一个小街道办事处主任。所以彭连长当时绝对不会去管在沈建国的背后有没有什么过硬的政治背景这回事儿。既然你到了我的手下,那你就和其他的士兵一个样。当时又是急着往老山前线拉的时候。训练都没有几天就要上战场,根本不会有调查人家身家背景的时间。
而沈建国同志又颇为硬气,因为家里头老头子逼着把自己给扔到了部队里。正在和老头子憋气的他只恨不得从来没有过这个爸爸,也更不会把家里老爷子的官阶拿到部队里说些什么了。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当时人们都还比较纯朴,官员的意识中大多还有着“为人民服务”这根弦,所以基本上不会出现诸如后世那种“我爸是李刚”的嚣张与白目的“坑爹”官二代。
到了后来上了战场,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勇猛而又命大地在越军的炮火下杀了一个三进三出。打出了“尖刀连”的名声了以后,兄弟相交。肝胆相照,你老子是谁更加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那种可以以命相托的豪气干秋和胜似骨肉的战友感情。所以,在沈建国的无意隐瞒之下,哪怕这几个战场上走下来的兄弟们后来都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把新的成员带到了兄弟关系的铁三角中之后,他的家世也始终没有在这个小圈子当中曝光过。也正因为如此,江霞后来对于彭连长的几个兄弟的那种客气,应该是出自于她内心真正的那种亲近,而不是那种势利的趋炎附势。这一点杨蕊也很清楚。
只是,在那种彼此尊重与友好亲爱之外,或许也有一种对于丈夫带领的小弟们在心理上的责任感与隐隐的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那种居高临下的礼貌成份吧?杨蕊对此不敢确定。她一直以为她与江霞间的那种感情,虽然不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但也已经是越过闺密的姐妹之情了。也许她以前没有认识清楚?
杨蕊一个人在女儿的身边想东想西的时候,她可能也想象不到,在离开北京往南的二千公里之外。也有一个人在那里睡不着,在和自己的丈夫商量着些什么。
彭更生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么晚了还不肯躺下来睡觉,一个人坐在床靠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床边开着的台灯照在她有些发白的脸颊上,明显地照射出了几道皱纹。
“你在想些什么呀?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彭司令开口问道。自己的老妻向来很注重养生。用她的话来说,睡眠是比阿胶还要养颜的补药。可是今天倒是邪了门似的她不重视美貌了。这还真的是让彭司令有些疑惑了。
“知道了。你先睡吧。我还睡不着。想要思考些东西。”彭夫人被丈夫的问题给提醒,回答道。“是不是灯开着你睡不着啊?我把台灯关掉好了。”
说着,彭夫人就要去关灯。这时,彭军长起身一把制止了妻子的动作。
“算了吧,你还是别关了。你这总不睡觉,坐在这里,要是还不开灯,那更让人瘆得慌。”彭司令半是抱怨半是调笑地说,“我看你不睡我也不睡,陪着你好了。”边说,他还从床边的椅背上拿起了一件衬衫,往身上披了披。虽然已经是大暑天,但是南国的习惯是关着窗开空调睡觉。所以在空调那强力的送风下,不披一件衣服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说吧,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这儿子难得回来一次,你还不高高兴兴地,这可真反常。”彭司令半真半假地说,“要是按往常,儿子回来了,你还不吃得下睡得着的。怎么今天反而睡不着了?是不是那个混小子跟你说了什么混账话?你跟我说,我去揍起他这小子。”
听说丈夫要教训儿子,彭夫人立马直觉似地反对道:“你干什么哪?儿子做错了什么你要收拾他?我可告诉你,儿子是我的心头肉,你这个做爹的不疼,我当娘的可是要当成掌中宝的。我不允许你随便欺负咱儿子。”
这当娘的护儿子的个性是表露无疑了。其实彭司令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妻子的性子。他之所以故意说要收拾自己的儿子,本来也就只不过是在逗自己的妻子呢。这下见自己的妻子一下子起了反弹,忘了刚才那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彭司令心说这样有门儿啊。他也就趁势问自己的夫人:“那你还在儿子回来以后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呢?咱儿子到底和你说啥了?”
彭夫人这时因为和丈夫的几句抢白,也找回了自己一贯当家作主的心气神儿。她振作起了精神,先摇了摇头:“虽然和咱儿子有关系,但是其实根子还是在我自己的身上。所以不能怪儿子啊。”
彭卫宁这一次回家是调到北京军区后的第一次休假。虽然之前为了从驻港部队往外调动的时候也回过家一次,但因为已经调出了原部队,所以在新的部队里休假并不重复计算。
说起来他能够得到这次的假期倒也不是说因为他的老子和沈副司令是过命的交情,两人是兄弟。沈建国在就职于首都军区的时候还是很注意影响的,一般不会提出什么不大合理的要求。唯一一次可能是稍微用了一点点特权的也还是在把彭卫宁给从驻港部队调出来的时候呢。也正是因为已经用了那么一次这样的特权,之后以他的脾气是断不会那样显眼地再独厚一个军官的。
可是,沈建国不想这样做,不代表别人不会起这样的心思。这不是彭卫宁调入的那个团的团长和政委,眼看着自己团里的这个新调来的骨干可是军区的副司令给专门打了报告调来的,而且还是从驻港部队给调来的,那可是说明人家有背景啊。和平年代能够当上军官的,哪个不是人精似的,都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呢。这部队的工资待遇什么的都得按照级别来,只有这个休假评优什么的算得上是团长政委手上的权利了。所以自然的,为了一开始就向这个有背景的小子示好,人精似的团长也就直接给了彭卫宁十来天的假期。当然,这也需要一个名目,也是由团长和政委给想出来的。
这不是彭卫宁是从驻港部队调出来的吗?那怎么的有些以前的老战友老领导什么的,也需要彭卫宁去走动走动不是。所以团里就专门给了假期让这位前驻港部队的主力军官之一去看一看已经正式驻扎到香港的驻港部队了。名义上这么说,可是大家也都明白,实际上也就是给了彭卫宁一段时间专门回家一次。
这也才有了彭夫人能够在之前已经和儿子见过面了以后,再一次地和儿子有了相聚的机会。本来,当妈的能够看见儿子,那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更何况军人家庭的母亲,儿子常年因为任务和工作在外,更加珍惜这样难得的相遇的机会。可是这一次的相见却是以彭夫人不曾预料到的一种方式开启了她心中的烦躁。
和所有的母亲一样,儿女长大了,她们都会开始操心儿女们的终身大事。彭夫人自然也不会例外。说起来自己的儿子今年也已经二十七岁了,也正是开始成家立业的年纪。彭夫人自己的身边的同事朋友什么的,只要是有子女的多数也已经恋爱结婚,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小孩。所以,再次见到自己的儿子的彭夫人,见到儿子后不久,便提出了是不是让儿子和自己的朋友的女儿什么的见个面,看看是不是有机会发展些什么这个问题了。
说起来,这也算得上是半开玩笑半当真的一个提议。以前儿子还是个大男孩的时候,那时候儿子孩子心性,根本不在这事儿上上心的时候,当妈的也开玩笑似地提出过。当时彭卫宁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最多不耐烦的虚应一番,就去和哥们儿玩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