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已的母后恸哭了一整晚,好几次哭昏过去,醒来又哭,她只觉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耳边充斥着悲怆的哭声,空气沉闷得窒息,竟令她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明明是在为父王庆寿,明明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明明一切看来都是那么的幸福美好,为什么转眼之间全变了?
美丽高贵的母后不见了,神采奕奕的父王不见了。她看到的只有头发雪白的陌生妇人和面容憔悴的老翁。而那个从小总是温柔地对她笑,温柔地对她说话的大哥也不见了。那座常年弥漫的药香味的宫殿,如今变成了冰冷的灵堂,没有了笑容,没有了声音……
“公主!”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低低传来。
她缓缓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清冷少年,那是被她在心底默默镌刻了十年的身影。那张玄铁面具依然如十年前一般,冰冷地隔开她与“他”的距离。
心底的悲伤突然四溢而出,潮水般淹没了她,令她痛苦得窒息却笑了起来:“一切都变了呢!”
桑珏沉默地看着桐紫儿脸上苍白的笑容,所有安慰的话语都哽在喉间。
“阿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桐紫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纯真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神彩,黯淡凄然:“我很想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可是我又知道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你说我该怎么办?”
“公主,这世上所有的事物不是只有美好的一面……”虽然心疼、愧疚,虽然不忍心,可是她不得不残忍地告诉她:“你能够享受幸福和快乐,也要学会承受痛苦和悲伤,人生不是梦,永远也不能逃避。”
桐紫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底的悲伤更浓,眼神却明澈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她许久,忽然喃喃开口道:“你们真的很像……”
桑珏怔在原地,看那一袭淡紫色的身影如幽魂一般,在皇宫长长的甬道上渐渐飘远。
禁军卫队着白袍黑甲护送大王子的棺椁出皇宫至贤泽寺。送葬的队伍绵延数里,黑白幡幢如林。哭灵宫女、侍奴悲哭断肠,沿途百姓默哀祈祷。
世子桐青悒身披白绫黑袍主持葬礼,王候百官依次在灵位前上香跪拜。贤泽寺“活佛”率众喇嘛呗唱九九八十一遍《往生经》,普令大王子的亡灵得以往生极乐净土,免受轮回之苦。
诵经完毕,八名红衣喇嘛抬着大王子的棺椁登上升天台,侍以象雄皇族的最高葬仪——火葬。
“活佛”亲自为大王子的遗体头部画上“*”符号,左胸画6个星星、9支弓箭、1条鱼、1个牛头。之后,红衣喇嘛用白绫将遗体缠裹捆成坐姿并固定于木架柴堆上,奉上五谷、奶品、161根小木棍、39个麦面小饼和39个酥油包,用作烧祭神灵和饿鬼的祭品。最后,在柴堆上洒油点火。
整个火葬过程中,所有人闭目跪拜祈祷,不得睁眼,以免牵绊住亡者灵魂升天的步伐。
焚尸完毕,红衣喇嘛将骨灰整理装入金龛,再由“活佛”亲手递交世子桐青悒手中。
浩荡的送葬队伍出贤泽寺,前往穹隆银城郊外的珠玛神山。世子独自捧着金龛至珠玛山,将骨灰顺砚播撒。
至此,亡者的灵魂彻底解脱人世。
送葬的队伍返回途中,少了宫女、侍奴的哭灵声,越发沉闷。入城的道路显得格外的冗长。
圣寿日那夜开始,桑珏与驻军禁卫们三天三夜剑甲未卸,亦未曾闭上眼。紧绷的神经在大队人马平安入城之后,终于松懈下来。
城门关上的沉闷巨响之中,眼前的视线忽然一片模糊。缓缓行进的人马影影绰绰,仿佛被浓雾淹没一般。她猛地甩了甩头,再睁眼,周遭模糊的人影陡然扭曲,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忽然朝她袭来,她慌忙想要拉住马僵,身体却蓦地失去了平衡,一头栽下马背。
靠近桑珏身侧的一名禁军侍卫惊呼出声,匆忙伸出手想要拉住她,还是慢了一步。
狻猊将军跌落马背,侍卫纷纷下马,禁军卫队一阵骚动。
“散开!”一声厉喝蓦然自举丧的官员中传来。
侍卫们一愣,看清迈出官员队伍的高大身影,连忙向四周散开。
桑珏趴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可是模糊的视线依然旋转着,挣扎了好几次仍是徒劳。
忽地,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了起来。二话不说,揭掉了她的头盔。
头上的重量削减之后,她顿觉轻松了许多。抬眼想要看清眼前模糊的人影,却始终隔了一层浓雾。
“拿水来。”穆枭头也不抬地对一旁的侍卫说完,又迅速熟练地卸掉了桑珏身上沉重的铠甲,然后伸手欲解开她的军袍襟扣。
“传太医常!”一袭黑缎鹏纹广袖倏地挡开了他的手。
桐青悒傲然清冷的身影横挡在穆枭面前,侧头对身旁的贴身禁卫贝叶说道:“速送狻猊将军回镇国公府!”
“是!”贝叶与一众禁卫立即领命而去。
侍卫捧了水壶过来,看了眼离去的一队人马,于是默然退至卫队之中。
“给我!”穆枭拍了拍衣袍的下摆,忽然朝捧着水壶的侍卫伸出手:“正好我也有些口渴。”
侍卫愣了一下,连忙将水壶递给他。
仰头一口将水壶里的水喝光后,他随手将空壶扔还给侍卫,然后笑着瞥了眼面色冷然的桐青悒,转身走向官员的队伍之中,翻身上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队伍重又恢复秩序,缓缓向皇宫行进。
达郭穹王穆昆咪眼看着队伍前方的那抹人影,忽然低声对身旁的人开口道:“世子对狻猊将军的确很不一般啊!”
“帝都上下都有在传世子有特殊的喜好。”穆枭唇角噙了一丝笑意,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那你刚刚的举动呢?”穆昆转眼瞥向自己的养子,细长的双眼精芒闪烁。
穆枭缓缓转过头,猎豹般犀利的眼神坦然迎向他的目光,不徐不缓地反问道:“义父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