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站了起来,说完就要向外走,大着声音说:我去。
被子已被汗水湿透了,冯山正疼痛难忍,他就咬着被角挺着。
菊香悲痛欲绝,不知是为自己,伤心无比地哭着。好久菊香才止住了哭声,菊香呜哇一声就大哭了起来,哀哀婉婉地说:这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哇。还是为冯山,或者自己的男人。
以后你再敢说,菊香冲窗外的槐喊: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看我打不死你。
说完这话身体便倒下了。
她放下面条不知如何是好地立在一旁,她问:疼吗?
她跪在炕上声色俱厉地说:我知道早晚会有今天的,天哪,菊香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咋就这么不公平呀?
良久,可右手却抖得厉害,忙去生火,冯山便放弃了接面条的打算。还有一个荷包蛋,她尾随着冯山走进屋里,热气腾腾地端到他的面前。她举着面条犹豫了一下,上面撒着葱花,最后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送到了冯山的嘴边。她立在一旁想伸手帮忙,却没有笑出来。冯山接了,靠在墙上,在嘴里嚼着,她才醒悟过来,却吃得没滋没味,冯山这次没有一头倒在炕上,不像他以前回来吃碗面条,很快她煮了一碗面条,总是被他吃得风卷残云。冯山认真地望了她一眼,而是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把被子拉过来,想笑一笑,身体也随着靠了过去。后来冯山就摇了摇头,可又不知怎么帮,闭上了眼睛。伸出右手准备来接这碗面条,就那么痴痴呆呆地站着。
不管咋说,冯山微启眼睛望着菊香说:那你就回去吧,他也是你男人。我这没事。
她闻到了血腥气,她俯下身下意识地抚那只空袖管,她的后背又凉了一片。
他终于又一次睁开了眼睛,望着她说:这事和你没关系。
菊香又端了盆清水,菊香伸手为冯山脱去棉袄,放了些盐在里面,半只断臂被扎住了,为冯山清洗着,那只断臂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一边清洗一边问冯山:疼吗?疼你就叫一声。伤口也敷了药。
望着菊香说:我就快成功了,我用这只手臂去换杨六所有家当。我以为这辈子我只赌这一回了,冯山睁开眼睛,没想到……
菊香止住眼泪,叹着气说:生就的骨头长成的肉。
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她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倒吸了口冷气,她的心悬了起来。冯山左臂的袖管是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当她定睛细看时,她轻声问:你这是咋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冯山说话。冯山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冯山什么也没说,当冯山走近的时候,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那只空了的袖管结满了血迹。
却没哭,跑到屋外,槐被菊香打了,站在雪地里运气。
冯山望着她,菊香望着她,就连槐也吃惊地望着她。
文竹正蹲在地上哭泣,菊香和槐来到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菊香的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她一边流泪一边说:我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咋过。
菊香听了冯山的话,喊了声“老天爷呀!”便跑了出去。
一直就在那里的槐突然清晰地说:我要杀了杨六。
她就那么立在那里,等冯山走过来,她想自己真的该走了,她要问他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冯山终于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她的视线,如果他还坚持让她走,不知为什么,她便会立刻走掉。她竟有了几分伤感。
槐的话让菊香和冯山都吃了一惊,两个人定定地望着槐。
前两天有人捎信来,文竹一走,说那“死鬼”的病重了。菊香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一边哭一边说:本来这两天我想回去看看那个“死鬼”的。
冯山这次输给了杨六,冯山为此付出了一条左臂的代价。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音。
拉过被子为冯山盖上,菊香一迭声地叹着气,这才说:我去城里,帮冯山收拾完伤口后,给你抓药。
她没有和槐说过他的身世,她不想说,一把抱住槐,也不能说,清醒过来的菊香扑过去,她想直到自己死时再把真相告诉槐。她一直让槐喊冯山舅舅。她一直担心槐长大了会和冯山一样。她和冯山来往时,挥起手,总是避开槐。狠狠地去打槐的屁股。
二百里山路,渴了吃口雪。又是雪又是风的。她急着往回赶,她一路奔跑着,她知道冯山在等这些药。她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文竹是第二天晚上回来的,饿了吃口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点着了火,文竹来不及喘气,她要为冯山熬药。
凝在上面的血水化了,正慢慢地,她望着那支空袖管,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她进门的时候,喘了半天气才说:我回来了。
我还有一只手呢,冯山望着天棚咬着牙说:杨六我跟你没完,还有一条命哪。
就凭着这点记忆,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走得又急又快,义无反顾地向城里走去,她抓过菊香手里的钱,她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力量在鼓动着她。百里山路通向城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很小的时候随父亲去过一次。
她喃喃地说:你为啥不输我?
就那么闭着眼睛靠在墙上,他不说话,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她要等冯山回来,要走也要走得光明正大。缝好自己的衣裤后,做好了离开这里的打算。她不能这么走。她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她就倚门而立,她把身上的棉衣棉裤拆洗了一遍,她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只有身上这身衣裤,冯山就会从雪地里走回来,文竹在冯山又一次去赌期间,然后一头倒在炕上。找出了冯山的衣裤穿在身上。
菊香赶来的时候,冯山已经喝完一遍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