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淘与巴克初次接触并不顺利。
巴克像一块顽石,任风吹不响,任你拽不动,完全无视淘淘的存在。
“喂,你是石头人吗?”淘淘望着满墙的几何图形和密密麻麻的数字,以及他看不懂的公式,地板上的纸乱飞,纸上仍然填满了数学语言,甚至连家具上面也没有一处空白的地方。
“你脑子里就知道数学吗?”淘淘声如洪钟。他想起这里是南楼,苏菲接触过他,于是淘淘缓和气息说,“我是苏菲的朋友,咱们还是和和气气,坐下来聊聊如何?”
巴克的表情没反应。他右手执起钢笔,还用右手从左边的抽屉里找出一张白纸,在纸上又写又画的。
难道连苏菲也遭到冷遇?淘淘不得不这么想,反正苏菲目的是找剑,又不是找人,对她来说巴克理不理她不重要。如果巴克不理她,她从何得知这个人叫巴克?而来自印度可以从服装上猜出。
从管家口中获知的可能性大一点。不,不对,苏菲没有问管家。他搬来圆凳坐下,用正常口吻说:“巴克,你不是印度人,对吧?你是泰国人!泰国人忌讳用脚指物或指人,即便是坐着时,也不允许将脚尖对着别人,此举被视为不礼貌的做法,所以你总是把脚尖朝外。第二点,泰国人进家门要脱鞋,你一进门就脱鞋了,这是习惯所致。第三点,泰国人一向认为左手是不洁之物,平常不以左手取物或传递物件,你也一直用右手取物,尽管有的东西用左手拿更方便。”
淘淘妙语连珠之后来了一句泰语:“萨瓦迪卡!”意思是“你好”。
巴克手中的钢笔在空中停住,他用缓慢的动作转身,视线在淘淘身上游移,“你有侦探的眼光。”他的话既直白又充满好奇,“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时淘淘瞟到书桌上有一张羊皮纸,纸上是一串串数字乱码。“我只想向你请教数学。”
“难道就没有别的目的?”巴克眼含异光。
“你这个人不单纯。”淘淘挺直背,目光祥和。
“你这话意味深长啊。”巴克先是浅显地讲解数学概念,“光的折射本来就是一种几何现象,或更确切说,几何语言才能更准确更有效地描述光的折射,从而使我们能够对光线的静态关系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你是在考核我吗?”淘淘不以为然地回应,“数学是精确的,因此近代科学中成熟的部分得名为‘精神科学’。数学可以描述极小或极大的量——”
“停!”巴克举起一只手,“你对数学只知道表面。”
“是的,因为我不是天才,我对数学的理解太过于表面化。”淘淘也举起一只手,“你,请讲。”
“科学采用数学语言以构建科学理论。科学理论能够预言彗星的到来,能够探知化石中埋藏的远古世界……”
“有多少数学,就有多少科学,数学构成了科学的硬核。”淘淘跟他互动了两句。
接下来巴克的话让淘淘精神振奋。
“物理学是‘硬科学’的典范,用斯蒂芬·科里尼的话说,物理学一向被视作‘硬科学’中最硬者。”巴克说。
“物理学?”淘淘由轻语到大声说话,“物理学天才亚克西,你知道他的事?”
“你的反应倒是很快,不过你的嗓门让我不敢恭维。”巴克似笑非笑地跷起二郎腿。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小心。”淘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话音也变得极低。
巴克把淘淘拉到床底下,两人肩并肩。声音从巴克嘴里飘出时,格外轻声细语:
“某一日,我不记得是几号,只记得今年五月份,亚克西在一夜之间把机械装置全部毁掉,并从此只理会食谱,研究美食,对物理爱理不理。”
惊愕——这是淘淘眼睛里蹦出的符号,一瞬间他明白了为什么亚克西的寝室空荡荡,完全没有物理学方面的道具、装备,或者研究成果。
“这是为什么?一个物理学天才首先要十分热衷物理,为何要抛弃心爱之物,转投其他事物?”
“这个疑问你自己去查吧,某些方面我知道的比你少。”巴克说,翻身出了床底。
“你为什么穿着印度服装?”淘淘边滚动身体边说。
没有听见回应声。等他站直时,居然发现巴克不见了。
焦虑、恐慌像一团火在他心中燃烧,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巴克,巴克,你在哪里?”这声音够响亮,回音袅袅,从屋内飘到屋外。
“难道你不知道泰国人的礼仪吗?大声喧哗很不礼貌!”巴克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声音依然不大。
淘淘跑过去一看,哭笑不得,“你躲在门后面干什么?”
“谁躲了?我这是在研究数学,早上在这里写了一组数字,刚才想起来这组数字大有用处。”巴克盯着门板,十分认真的眼神。
“巴克,你这是在逃避我的疑问吗?”淘淘凝视他的衣着。
“我对异国服装有一种偏爱,喜欢一个月换一种打扮。”巴克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
淘淘反倒觉得很好笑,“还有这种人啊。”
“你知道吗?亚克西失踪了!”淘淘开口说这句话时,特别关注巴克的表情。
此刻,巴克更多的表情是疑惑,“这个时候失踪?有点奇怪。”
“你有何看法,能否说来听听?”淘淘惊喜地问,或许巴克知道些什么。
巴克以一种正式的神色面向淘淘,“你,小心点!”
“什么意思?”淘淘除了困惑,就是把心弦绷紧了一些。巴克闭口不谈,斗志昂扬,不过对象是他的数学。
淘淘灰溜溜地下楼去,在楼道上碰见了苏菲,她就坐楼梯口,等人的样子。
苏菲明澈的眼睛对着淘淘的脸,“有什么收获吗?”
淘淘望望四周,四下无人。他开口就说了一个严肃的话题:“你没有对我说实话!”
苏菲若无其事地笑笑,“我跟你不熟吧?我在这里等你,是因为你说有事要问我。”
“既然如此,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找你的剑,我办我的事,咱们分道扬镳。”淘淘这话有点孩子气了,但他心里确实害怕苏菲是坏人,信任她相当于给自己设陷阱,后果很危险。
“哼!分就分!”苏菲扭头便走。
“巴克是泰国人,你根本没跟他对过话,也没有问过管家,你怎么知道他叫巴克?”淘淘心中略有失望之情。
苏菲静止了,过了十秒才转过身,并迅速扫了他一眼,“我是对你们有所隐瞒。不过你让我挺吃惊,观察力非同凡响嘛。”
被苏菲赞了一句,淘淘的心情又变得晴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苏菲率先跑向瞭望台。到了平台,苏菲特意检查一遍栏杆、平台、楼梯。
“你在干什么?”淘淘猜出了什么,但还是要问清楚。
“检查有没有窃听器。”苏菲说,从口袋掏出望远镜观察周围。“你这……又是干什么?”
“看看有没有人偷窥我们。”
“你对古堡到底了解多少?我怀疑你不是真正的小主人!”淘淘一语道破天机。
嘘——
苏菲一时慌了神,望远镜差点从手中滑落。
“我确实是小主人,你不要乱猜!”她把紧张的神色掩盖住,迅速调整到平常口吻。
“我甚至怀疑你根本不叫苏菲。”淘淘的目光锋芒毕露。“你有完没完?”苏菲明显眼神闪烁不定。
“完了。”淘淘不紧不慢地说。他本来还想多说一句:你给管家看的信件是从哪里来的?敢不敢让我看一下信?
“淘淘,我告诉你,”苏菲把嘴凑近他耳朵,“好奇会害死人的!”淘淘瞪向她,“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你误会了,”苏菲继续轻语,“我是想让你走,离开古堡,还有你的两个好朋友也要走。”
淘淘站不住了,他踱起方步,压抑感交织在心头,“你是怕我破坏你的好事,对吧?”
“你很聪明。说实话我需要你的帮助,但是我的良心要我推开你,我害怕你们因我而遭受到伤害,你明不明白!”苏菲明眸中出现焦急。
淘淘定住了,蒙在心头的阴云被她一席话驱散得干干净净,“你是好人?”
“怎么,你认为我是坏人?”苏菲苦笑着说。
淘淘沉思片刻,他放开不安的束缚,真诚地说:
“亚克西有危险,我想救他。”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危险,知道吗?”苏菲一脸警惕之色。“每个人?”顷刻间疑惑又将淘淘吞没。
“也许我说得夸张了点。”苏菲放松一下肩膀。
“你的目的不止银剑,肯定还有别的大事?”淘淘从她的话中觉察出一些东西。
“你套我的话?真够狡猾的!”苏菲又举起望远镜,这次的目标是塔楼。
“你生气啦?”淘淘绕到她面前看她,“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加以分析,没有套你话的想法呀。”
“给你。”苏菲突然把望远镜递给淘淘,“看一下塔楼,侦探小子。”“什么也看不见。”淘淘试着从望远镜往塔楼的窗户望,只瞧见里面黑乎乎的样子,任何东西的轮廓都无法看清楚,实在黑得离奇,尽管现在是白天,时间为下午两点半。
“但是那扇破窗却修好了。”苏菲说。
“破窗在二楼,架个梯子上去不就能修理了?”淘淘没有放下望远镜,他继续望着什么。
“你慢慢看吧,我先走了。”苏菲的脚步已经踩在了楼梯上。
“等等。”淘淘取下望远镜给她,然后说了一句令苏菲震惊的话,“主人在家。”
“你怎么知道?”苏菲不由自主迈到他身旁,然后举起望远镜观望。“塔楼有五层,上面每一扇窗户都一直紧闭着,有一半窗户带窗花。其中有一扇窗户周围没有黑藤,却有一棵树的末梢伸到了窗户上,末梢已经被折断的样子,且留有一片嫩叶在窗台上,这片嫩叶刚好卡在窗门与窗台之间的缝隙。表明有人开过这扇窗,折断树枝末梢,关窗门时,落叶卡进了缝隙。且这片叶子色泽鲜嫩,说明是昨晚掉落的,到了明天,叶子便会枯掉,因为太阳会加快绿叶变黄的速度。以窗户的位置来判断的话,”淘淘貌似有自豪之色在眉间飘过,“恐怕主人折断树枝末梢的原因是,末梢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在偷看花园四周的情况。”
苏菲放低望远镜,显出复杂的神色,很快她又变得冷静沉着。
“为什么主人躲着不相见,却在暗中窥视别人呢?”淘淘发问的同时,目光不离苏菲。
苏菲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鼓舞:
“你很棒!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需要你的帮助。”“你想害我吗?”淘淘故意说,还瞪起眼。
苏菲脸色阴沉沉的,接近不快。
“开玩笑啦,”淘淘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笑一个嘛,你笑起来美若晨花,我喜欢极了!”
苏菲发现淘淘也有浪漫的时候,立刻开怀大笑,然后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