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萨勒姆离斯普林菲尔德约二十英里,是一个命名还不到两年的村子。林肯以前的老板丹顿·奥法特在这里拥有一块土地并开有一间店铺,他非常喜欢年轻的林肯,就让他在店里售货。
店里面堆满着各种杂货和酒桶。这是一家乡村杂货店,从盐、糖、茶叶、鸡蛋,到布匹、帽子、手套、袜子、皮鞋等,样样俱全。在店铺的柜台外边,放满了农家用的犁、锄头和铁锅等用具,墙壁上还悬挂着旧式的长枪。
亚伯拉罕是一个很诚实的人,工作也很卖力;不但体力很强,而且还很有学问。此外,他说话也十分风趣,所以很讨人喜欢。“那个奥法特老板店里的一个叫做亚伯拉罕的掌柜,真想不到竟是一个那样诚实的人!有一次,我在这家店里买了一袋茶叶,到了晚上有人来敲门,我很奇怪,马上出去看,原来是亚伯拉罕。他说事后一查,发觉那一袋茶叶斤两不足,特地补送些茶叶来。他又再三向我道歉,才放下茶叶回去。
我并不是重视那一点点茶叶,而是被他的诚实感动了。”
“是啊。有一次,他少找了三分钱给一个从乡下来买东西的顾客,竟在晚上,走了六公里的夜路,把那三分钱送还,这实在使人敬佩。”
“而且,他很喜欢孩子,我家里的孩子,每天一吃过晚饭,连嘴也不擦,说声听故事去,就跑了。”
不论到什么地方,都可以听到“亚伯拉罕真老实”这一类夸赞。店里的生意也非常好。奥法特坐在沙发椅上,不住地从那大烟斗里喷出烟来,那副得意的神情,实在滑稽。
这老板总是说,这店里卖的东西,比波士顿或华盛顿的货品,都要高出一筹。不管是酒、糖、苹果、纸烟,一样的货物,只要是摆在他店里,就变得特别好。
“总而言之,我这店里卖的都是第一流的货色,而价钱却是最便宜的,对待顾客特别亲切,你只要看看我们这个掌柜!这样能干的掌柜,在全美各地去找,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呢!”“就在两三天以前,那么大的一桶威士忌酒,运到了店里来。用两头马很吃力地拖来的一桶酒,说起来简直要吓坏人,亚伯拉罕却很轻松地独自抱了起来,而且举得比眼睛还要高些!在你们之中,力气这样大的人,我想找不出一个来吧?只要他伸出小指头来一摸,包管叫你们的肩胛骨粉碎!”
“老板,你说得不错,亚伯拉罕力气大,我们是知道的。
可是,你说在我们的同伴中,没有一个像亚伯拉罕那样有力气的人,这句话,我们却听不进去。”
“你们是说,你们这群人里面,还有力气比亚伯拉罕要大的人,是不是?”
“当然有了。单说约克·安斯屈伦就挺好,他是邻近一带有名的摔跤选手呢。”
“真的吗?这倒很有意思,我们就叫那位安斯屈伦和亚伯拉罕两个人来较量一下。要是亚伯拉罕输了,那我就再也不夸口了。”
“可以。那么,老板,我们就这样一言为定!”
“当然可以。明天是星期天,比赛时间就定在下午两点,地点是村里的广场。”
奥法特就在亚伯拉罕有事外出不在店里的时候,决定了这场没有名堂的比赛。亚伯拉罕回来,一知道这件事情就拼命摇头,奥法特却一面摸着他那个秃头,一面不住地劝说,最后,亚伯拉罕也只好接受了下来。
“今天这场比赛,你看怎么样?”
“这当然是约克赢了。你看他那副身材,实在名不虚传。
人家叫他‘野牛’,到底没有错。”
“不过,最近来到这里的那个叫做亚伯拉罕的,看样子也着实有一手。尽管瘦巴巴的,可是骨架很粗壮呢。所以,要是给他那只铁腕一把抓住,恐怕连一只公牛也要倒下来呢。”
“听说,他在印第安纳的荒野里工作时,有一只野牛就被他活活地扭死了!”
“怪不得他把一大桶啤酒拿在手里,如同玩耍一般。”
不一会,被大家那样重视着的亚伯拉罕,拖着他那两条特别长的腿,慢条斯理地来到广场上。奥法特兴奋地说:
“亚伯拉罕,要使足力气干一下呀!要是败了下来,以后我的嘴就说不响了。”
“好吧。可是你也用不着急成这个样子,慢慢地瞧就是了。”
比赛的时间到了。
“约克,你把那个高个子好好地教训一顿!”
村子里一些急性的人这样在旁边大声呐喊。
“不能失败!亚伯拉罕,要留神!”奥法特站了起来,为亚伯拉罕打气。
那个安斯屈伦的确不愧为一个摔跤选手,他那个向前略略弯曲着的、像牛一般的身体,使劲地伸出两只胳膊的姿态,简直像一座铜墙铁壁。亚伯拉平却是呆站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最先两三分钟的时间,双方都鼓着眼珠直瞪着对方,突然,“野牛”约克凶狠地向亚伯拉罕猛扑过去。亚伯拉罕很快伸出他那只特别长的大手,一把抓紧约克的肩膀,再用双手把对方高大的身体,没命地推过去。约克也使出全部力气回推过来。看热闹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老爱说话的奥法特老板,也把他那个大烟斗塞进了口袋,张着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亚伯拉罕的左手往对方的腰窝里一推,就像开动了一架起重机一样,约克那个公牛般的身体,立刻离开了地面!“亚伯拉罕,整垮他,把他打倒!”
可是,亚伯拉罕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着胜败的心理,他不想把对方摔在地上,免得对方在众人面前出丑。
他慢慢地把约克按下去,认为这已经分了胜负,所以就绽开笑容,打算走开,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比赛。
想不到约克从他背后反扑上去,一面伸出腿来狠命地向林肯踢去,这是摔跤比赛中禁止使用的一手。
亚伯拉罕的身体被踢得摇晃了几下,可是,他的脚还是站得很稳。
“这太卑鄙了!好,重新来,来一次光明正大的比赛。”
亚伯拉罕说着,双手卡住了约克的喉咙,用力把他举起来,一直举到头顶上面,还在空中将他摇了两三下。
“哎呀!”观众大声惊叫了起来。
“砰”的一声,约克巨大的身体被摔倒在地上!亚伯拉罕的力气实在大得惊人。
“这还得了!”
七八个约克的伙伴,也是当地青年集团的成员,七嘴八舌地跳了出来。亚伯拉罕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镇静地看着他们。这时有人大叫:“要替约克复仇!”
另外又有七八个人,也这样嚷了起来。于是,就有十五六个青年,把亚伯拉罕包围了起来。
可是,亚伯拉罕还是非常镇静:“大家不要误会,今天是摔跤比赛,不是打架。”
不过,亚伯拉罕的态度越是镇静,那些青年越来得凶狠:
“你在说什么!我们的同伴挨了打,就不声不响放你过去吗?大家来,揍他一顿!”
“真的要干吗?我最讨厌打架,今天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打吧!”亚伯拉罕不慌不忙地把腰里的皮带系紧。
“等一等!等一等!”
被摔得几乎昏过去的约克突然大声嚷着,站了起来:
“架是打不得的!刚才做出卑鄙举动的,不是他而是我!这次是我的不对!”
约克一面这样说着,一面从人丛里挤进去,和亚伯拉罕握手。这个安斯屈伦倒真是一条好汉。
亚伯拉罕也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
“约克,我刚才一时气愤,把你摔得那么厉害,真对不起!痛不痛?”
“不,没有什么。不过,你的力气的确大得惊人。这里有了你这样一个人,今后我们就宽心多了。从今天起,咱们做个朋友吧!”
“好!我们做个朋友吧。今晚有空的话,请到店里来玩玩。”“一定去,一定!”
于是,那些一直担心眼前这个局面不知如何收拾的村民,这才放下了心。
经过这场比赛以后,亚伯拉罕成了被大家器重的人了。
同时,从这件事以后,亚伯拉罕和安斯屈伦真的成了最知心的朋友。在纽萨勒姆林肯终于找到几年来一直所追求的一个机会,就是克服他的胆怯以及学习公开演说的一个机会。自从在印第安纳州时,他在这一方面仅有的机会,就是对田野里的一小群工人们讲话而已。然而在纽萨勒姆有个组织叫“文学会”,每逢星期六夜晚就会在罗特利基酒店的饭厅里聚会。林肯极为踊跃地参与并且在其组织中取得领导地位,讲故事、朗诵自撰的诗歌、发表即席的演说、谈论桑加芒河航行一类的问题,或者辩论一些当天发生的各种事件。
这些活动是极其宝贵的。它扩充他的心智领域并且唤醒他的志愿。他发现他有非凡的才干:用他的言词去影响别人。这样的认识增强了他的勇气和自信力,这是从来没有其他事物所能促成的。
店里的工作并不很多,这使得林肯有时间看书,并对政治开始着迷,这使他更有兴趣钻研法律。在纽萨勒姆,每逢星期六晚上罗特利基酒店的饭厅就会热闹起来。羞怯的林肯非常活跃,在这里他讲的笑话、他即兴的演讲和他的政治见解,甚至他的因缩水而紧贴在腿肚上的熊皮裤,无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曾向学校老师门特·格雷厄姆求教,格雷厄姆告诉他要想在法律和政治上出人头地必须精通文法,他因而设法借来柯卡姆的《英文文法》读了又读,很快就学会了如何清楚、明白地表现自己的思想。
现在林肯的自信心日渐增强,小店使得他认识了不少的人,他们常拿他难看的地方开玩笑,来这里的人都知道丑陋的亚伯拉罕并不对他的笑话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