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为抑制通货膨胀,时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院长的宋子文祭出“法币”换“黄金”政策,试图通过抛售库存黄金购回法币,以抑制货币贬值,不料却造成有钱人大量囤积黄金的后果,法币依旧狂贬。为回收散落在民间的金银、外汇储备,挽救濒于崩溃的财政经济,1948年8月19日,蒋介石签署总统令颁行《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发行金圆券以代替法币,限期收兑人民手中的黄金、白银和外币,实施“限价”政策;并派中央银行总裁俞鸿钧为上海经济管制区的经济督导员,蒋经国协助督导,实际负主要责任。
原来规定中央银行收兑人民持有的金银的期限是9月底,到了9月下旬眼看期限降临,从10月份起是延期收兑还是停止收兑,金圆券信誉乃至命运面临严峻的考验。结果是国民政府决定收兑金银延期一个月到10月底,这无异于宣告金圆券信誉破产。从9月30日到10月7日,全国各城市陆续掀起了抢购风潮。国民政府以行政手段强迫冻结物价,造成的结果却是市场上有价无市。商人面对亏本的买卖,想尽方法保有货物,等待机会再图出售,市场上交易大幅减少,仅有的交易大都转往黑市进行。
关于上海的经济管制,据大上海青年服务总队的队长陈志竟讲,雄心勃勃的蒋经国在上海“打老虎”,最初决心很大,曾扬言:“只打老虎,不拍苍蝇”,“一路哭不如一室哭”。上海警备部科长张亚尼和第六稽查大队队长戚再玉等人被擅处死;一时间,因经济犯罪入狱的巨商大户达64名。可是,当查封到扬子公司时,正如民间猜测的那样,遇上了阻力。被他查封的扬子公司为孔祥熙之子、宋美龄的外甥孔令侃所有。尽管蒋经国没有真正下令抓孔令侃,但这场查封扬子公司的大动作震惊了全上海,上海市民相当关注太子蒋经国,敢不敢打表弟孔令侃这只老虎。上海媒体也大篇幅报导扬子公司事件,让孔宋家族非常难堪。宋美龄催促蒋介石过问此事,蒋介石于10月8日从北平飞赴上海,蒋经国在宋美龄和蒋介石的双重压力下,宣布扬子公司没有违法囤积的事实,其本人亦因此事辞职求去。蒋经国打老虎只维持了70天,最后草草收场。10月31日,行政院公布施行《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补充办法》,规定“粮食依照市价交易,自由运销”,物价管制最终失败。这标志着金圆券政策已彻底失败,也标志着国民党政府在大陆最终垮台的开始。
1948年11月后,上海物价防线完全失守,各地国统区的经济情势开始崩解。金圆券初发行时,以5亿美元等值的金银外汇交中央银行作为准备金,发行上限定为20亿,但到1948年12月底,金圆券发行量已增至81亿元,至1949年4月时增至5兆,至6月更增至130兆,比10个月前初发行时增加24万倍。金圆券钞票面额也不断升高,最终出现面值500万元的大钞,但仍不足以应付交易之需。至1949年5月,一石大米的价格已达到4亿多金圆券。金圆券价值江河日下,一泻千里。以银圆与金圆券的兑换率来看,到1949年1月,银圆从开始的2元金圆券换一块银圆涨到1000元兑一块,到4月23日解放军攻进南京,已经超过1000万元兑一块银圆。8个月来,通货膨胀超过500万倍,也就是说,如果家有100万美金,换为400万金圆券(4元金圆券兑1美金),8个月后,这400万金圆券,只能换回美金2角!而且,再过三个月,就不到美金一分钱了。国民政府在全国最后收兑黄金总数超过150万两,花费了10亿金圆券,此笔“巨额”金圆券由于快速贬值,到1949年7月也只值1美元了。
被兑换的金圆券如雪崩般狂贬,继而成为一堆废纸,许多小康人家因此倾家荡产。受金圆券风暴影响最大的,是城市内的小、中产阶级。他们没有大资本家的财力和资源去保护自己仅有的财产,也不如乡间农民或无产阶级无产可贬。在金圆券发行初期或被迫、或出于信任政府,将累积所得的财产换成金圆券,在恶性通胀中所承受的损失最大,部分人因而变得一无所有。中华民国政府虽然因金圆券发行,搜得民间数亿美元金银外汇,却失去了国内本来最应倾向他们的阶层——城市人民的信任与支持。
在军事方面,国民党军队在国共内战三大战役中也是节节失利:10月16日,锦州被解放军攻占;11月2日,沈阳失守;22日,第七兵团司令黄百韬将军碾庄兵败自杀(此为国共内战的转折点);30日,国民党军队放弃徐州。蒋介石屡战屡败,中共在军事上已开始取得绝对优势。
上海的空气中弥漫着末日的气息。人心慌乱,盗匪横行;难民如潮水般涌入这个本已拥挤不堪的城市;从前线撤退回来的败兵随处可见,有的趁机抢劫、强奸,加重了社会的混乱。
老黄昨晚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感觉空空落落,好像丢掉了脑髓。他梦见自己的上半身好像被某个沉重的物体压住了,动弹不得;头部又好像被某物撕咬,“咔咔”有声。他拼命挣扎着想翻身,却无济于事。他感觉呼吸越来越沉重,生命正一点点被吞噬。他像待宰的羔羊一般,亲眼看着屠夫举起雪亮的长刀,发出凄惨的“呜呜”声……“士忠,士忠,快醒醒!做噩梦了?”妻子一把把他推醒,才把他从“死神”边缘拉了回来。士忠猛地睁开眼睛,黑暗中一片茫然,唯有风吹寒窗发出的“呜呜”声……
现在生存已成了严重的问题,生意更是越来越难做了!物价飞涨,茶叶难买,茶客稀稀拉拉,收入已很难维持全家人的生活。黄老板有一种破产的预感。说书艺人老孟也回天乏术,已经面临失业的危险。
这天(12月3日)正午,老孟来到茶馆,与老黄商量生计问题。
“老黄,听说了吗?”人还未及进店,在门外便传来老金兴冲冲的叫嚷。
“怎么?大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有什么好高兴的事?”老黄苦笑道。
“真他妈报应!张大头被人告发了,关进局子里去了,说是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这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报应啊!让你再发国难财!妈的!”老金未及坐下,一边喘着气,一边说。
“就这事啊,有什么可高兴的。”老黄道,“不是说已经花钱赎出来了吗?”
“是啊,听说花了不少黄金呢,这下可要了他的命了,这次恐怕他要玩儿完了!没了钱,恐怕两个老婆也守不住喽。哈哈哈……”老金幸灾乐祸,大笑起来。
“看来,蒋太子的‘打老虎’行动,是‘只打苍蝇,不打老虎’啊!”老孟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插话道。
“哼!我认为苍蝇比老虎要可恶多了,脏兮兮的,嗡嗡乱叫,你以为你会飞就是天使啊?”老金道,“没出息的人才会做苍蝇。哼!我老金,早晚要发财的,我要做金银岛主,成为真正的老虎,不怕人打!……”
“你——厉害!”老孟冲他竖起大拇指,打断了他继续畅谈那发霉的理想,“我们都是苍蝇,蝇营狗苟,目光短浅,还是你理想高远。”
“哈哈……老孟,以后也别说书了。我看茶馆生意越来越清淡了,还不如给我当个账房先生。你看我,啥赚钱干啥,前些日子在黑市倒卖货物、帮人兑换黄金,可赚了不少银子呢!”老金得意扬扬地说道。
“嗯……嗯……厉害……厉害……”老孟应和道,然后低头喝茶,不再言语了。
此时,茶客们已陆续到来,不过和往日相比,稀少了许多;而且人们的表情似乎都很古怪,店内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不好了!大家快看,”吴老三一脚踏进店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香港《华商报》新闻:‘徐州惨败京沪震动,中央银行偷运金钞。’”
“什么?中央银行把我们的黄金运走了!?”
此消息立刻在人群中炸开了锅,人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没错!”一位记者模样的茶客站起身来,“路透社已经发布新闻:‘国民政府央行偷运黄金。’《申报》也有一则简讯,说是‘某夜中国银行曾运出物资若干箱’,不知是不是我们的黄金?”
“什么?到底是中央银行还是中国银行偷运的黄金?运出多少?我的天哪!”茶客中一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