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振瑞
遥远而又青暗的天空有一条宽宽的银河,银河两边有两颗遥遥相应的星星,星星眨动着亮晶晶的眼睛……
当兵第一次探亲,娘说,和你父亲商量了好多日子,你表嫂的妹妹同你差不多年纪,要是有意,我们就请人说媒去。
此话曾风一样在耳边刮过一回,那是先我探亲归队后的老乡说起的。老乡说,你熟识的一个女孩子和我对象在一个厂子里做工,那女孩是你表嫂的妹妹。我对象让我捎个口信给你,说是你如果愿意,就给那个女孩去封信,看着老乡一副摇头晃脑挤眉弄眼的酸溜劲,以为说着玩笑,也便没有认真。
表嫂的妹妹叫秀儿。
一如她的名字,秀儿是一个长得很秀色的女孩。
秀儿比我晚一年出生,念中学的时候,我们虽不同班级,但在同一所学校,由于我们两家离的不远,又是同路,便常常结伴而行。且一边走,一边谈说一些发生在身边的新鲜事儿,或是里外短长,南北东西。每次和秀儿在一起,我心便充满喜悦。虽然我没有真正接近过她,但我心里总是感到有一种缘分:她是我的。
我没有答应娘的话。我理解双亲的心思,然而,我更了解我自己和自己的这个家。做父母的意思是儿子身上还套着这身军装,娶媳妇不会费多少神,一旦哪天退伍,再想娶媳妇就伤透脑筋了。我晓得自己的底细,注定在部队吃不上皇粮的。
秀儿不但有一个姣好的容貌,而且还有一个优裕的富庶的家,不是我不想拥有,而是寒酸窘迫的家境和看不见是暗是明的将来不容我享有过多的非份。由于这种压抑的力量,以致使我每次碰到秀儿,心中总感到有一种距离,一种生疏,一种渴望之中的无奈。
归队后不久,家中来信,父亲得了重病,巫医说,要娶个媳妇冲喜,父亲的病也许会好起来。还说家里这些日子,又到邻乡为我物色了一个女孩。那女孩的家和我家一样穷困,要是我不厌嫌,就把那女孩接回家住。想起双亲用心的苦楚和迫不及待,便回信:你们做主吧。
于是,等我怀揣着一本叫退伍军人证明书的红本儿,穿着褪了色的军装,回到村子的时候,那邻乡的女孩,早已成了父母的媳妇,成了我的妻。
既是生米煮成熟饭,我便用自己的全部热情和挚爱努力对妻做着我所该做的一切。可是,在我回家没几天光景,那个成了我妻的女孩突然对我说,我俩合不到一处去,还是趁早解决吧。我有些痴痴地问为啥,女孩坦然说,我又不是没有过够穷日子,来你家之前,都说你能在部队里有个发展,我才来你家的。再说啦,会种田的人满天下都是,我何苦非寻你来着?
女孩说的都是实话,我知道自己再多的恳望也是苍白乏力的。
我心尴尬。我心苦涩。我心惨淡。
在那女孩走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一个傍晚,一贯沉默寡言的长兄对我说:“都是你自己不好,要是开始就和秀儿谈,恐怕还不会这样难堪呢。”我苦笑着叹一口气说:“不见得吧。”长兄说:“不见得,今儿午后,她家一个邻居还来说,秀儿到现在还一直在等着你呢。”
窗外,遍野一片暗色。遥远的天际在一片淡淡的青色之上,有一条宽宽的银河,宽宽的银河两岸,有两颗遥遥相应的星星凝在天幕上,闪烁着光亮。
我知道那两颗星,一颗叫做牛郎星,一颗叫做织女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