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见少奶奶没有细问,也不好多说,话点到即止,便退出去了。
静园这边早早就安静下来,而东府二太太的院子,此刻才真正的热闹。
贞姑娘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一双深陷的眼窝直勾勾望着尹荣,眼里的恨意分外明显。
尹荣侧过脸,冷冷清清地道:“扶贞姑娘回房休息!”
两名婆子架着贞姑娘走了,尹荣才回到屋子里。二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抹泪,一腔委屈如珠投出,“贞儿到底哪里不如那姓楚的娼妇?你身为贞儿的表哥,不帮衬着,反而拿她的不是?别以为你们爷俩儿会做生意就能得到老太太的赏识,她一颗心都在凉哥儿身上,你们手头上的生意,早晚都是凉哥儿的。贞儿好歹是我娘家哥哥的女儿,若是她成了尹家长媳,我们以后才有好日子……”
“住口!”尹荣闭了闭眼,他知道,他母亲的目光永远都只有这么短浅,表面上的东西看的通透,远一点儿的却是点拨不来的。
二太太被尹荣吼得一震,似有些不敢相信,忽地伸手打了尹荣一拳,一边哭一边骂道:“没用的狗东西,还真的被贞儿说着了,你是不是也被姓楚的娼妇迷住了!”
尹荣向来尊老爱幼,二太太一口一个娼妇,直教尹荣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贞姑娘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将尹荣也扯进去,偏偏二太太看不明白!
“娘,话不可乱说!损坏我的名誉没什么,大嫂是尹家长媳,损坏了她的名誉,你可想过后果?”尹荣见二太太安静了一些,声音也放低了,“外人怎么知道我们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咱们尹家的人欺负新人,以后谁来叫你一声婆婆?”
这么说虽然有些牵强,对二太太却是管用的。二太太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儿就是一胎生了两个儿子,往后便有两个儿媳在身边伺候着,大太太和三太太根本没法子和她比较。现在听尹荣这么说,细细一想,也觉得很对。
楚乔烟嫁入尹家,大太太是怎么对待她的,她自然非常清楚,但若是这话传了出去,就怕外面的人会说尹家虐待儿媳,如此还有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进来?
还有一点她也非常清楚,她能当家当的这么顺利,少不了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尹荣。尹荣深的太老爷和大老爷疼爱,在府里那些管事们心里有了威信,才不敢与她针锋相对。
想到这里,二太太恍然大悟,倘若传出对尹荣不利的话来,尹荣失了大老爷的宠,她哪里还能在尹家站稳脚?
二太太咬牙切齿,对着贞姑娘住了方向骂道:“冷血的白眼狼,亏我对她那么好,竟然算计起荣哥儿来!”
尹荣略微松了口气,就怕自己的娘看不清贞姑娘的为人,反被贞姑娘利用了。
原来,那来喜私下收了贞姑娘的银子,贞姑娘要他劝着尹荣与大少奶奶多多亲近。来喜聪明伶俐,早看出了自家少爷的心事,又因为深知大少爷没有自家少爷得宠,才一时糊涂答应了贞姑娘。
在他想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时,已经在前往北方凄寒之地的路上,有生之年怕是回不来了,暗自悔恨落下泪,却无处诉苦。
贞姑娘走的时候,二太太并没有送她,只叫管家的安排了马车,从角门离开。
坐在马车上,贞姑娘掀开帘子一角,苍白的脸上,乌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远去的尹家大门。水袖中的手握紧,暗暗起誓,她一定还会回来。
小丫头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望着自家小姐,被自家小姐骇人的眼神吓住了。小丫头确实不够聪明,却也知道自家小姐的难处。太老爷、老爷不成气候,一味的吃喝嫖赌,才将好端端的一个家毁了。
如今,哎……小丫头暗暗失悔,不该将偷听到的对话告诉小姐,否则小姐也不会如此急着要嫁入尹家,也就不会做出损害自己清誉的事儿来。
李员外府邸地处东郡西边,曾经占地百亩的宅院,零零散散变卖后,就只剩主宅了。贞姑娘刚刚进门,迎面一位二十五六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走来,生的算是漂亮,说起话来却尖酸刻薄。
“哟,这不是我们家大小姐回来了?怎么,还知道这里是你的家?”此人正是贞姑娘的继母韦氏。
贞姑娘没有理会她,侧身从她身边走过。
韦氏冷哼一声,这个大小姐从来未将她放在眼里,她心里早就怨恨的紧,如今抓着机会要洗刷她一番,自然不会放过。
挡住贞姑娘的去路,尖着嗓子道:“如今回来了,就乖乖地去屋里绣花,王公子的庚帖已经送来了,你的生辰八字你父亲也送去了。如今就等着下聘礼吧!”
小丫头闻言,脸色豁然白了一片,惊慌失措地看着贞姑娘。贞姑娘也不言语,只冷冷盯着韦氏,韦氏被盯着毛骨悚然,讪讪的自讨没趣,一挥手帕扭着腰肢走了。
等走远了,小丫头才发现贞姑娘贝齿紧紧咬住嘴唇,已经渗出丝丝血迹。
那王家也是东郡有头有脸的人物,富贵几代人,到了王公子这一辈,兄弟几人没有一个成气候的。向贞姑娘提亲的这位王家三公子,拿着祖宗留下来的财产放利子钱,还不上的打死打残,又与官府勾结,在东郡纯粹一个土皇帝。强抢良家女子为妾,稍有不顺心的,打死也没人管。
贞姑娘恨自己娘死的早,父亲不务正业,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成天与一众大老爷们逛青楼戏院,去年又迷上赌博。欠下一屁股债,如今却是要卖女儿还债!
这样的人渣,却是自己的父亲!
贞姑娘咬碎一口银牙,回到屋子里,开始谋划后面的行事。
贞姑娘走了,金玉总算松了口气,心情舒畅,陪着楚乔烟说话。
“其实,贞姑娘也是可怜的,摊上那样的父亲,还不如我们这些没父没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