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鲁
蔚蓝色的海面上雾霭茫茫，
孤独的帆儿闪着白光！
它去遥远的异地寻找什么？
又把什么抛弃在故乡？
中学时代就喜爱上了莱蒙托夫，迄今他的“帆”仍在我的心底时隐时现。黄昏时分，每当我看到古宅山墙上殷红的斜阳，就会抑郁地回忆起我生命中的另一片帆影，在起浮飘摇间前行，渐渐远去。鬼知道我到底把什么抛弃在那远去的帆上记得插队时，作为生产大队的通讯报道员，我参加了县文化馆主办的为期两个礼拜的通讯学习班。我和一个电机厂的小伙子同住一室。那些日子，一个农药厂的女青工经常往我们宿舍跑，像麻雀一样蹦蹦跳跳的，人还没进来就先听到了歌声：“如果在节日里，有几个好朋友，和我们欢聚在一起，让我们回忆起最珍贵的一切，唱起了愉快的歌……”而后心不在焉地和我的同伴搭讪几句，时不时地往我这儿瞟几眼。我总是倚床看书，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一点没介意到她的存在。我时常在做着梦：招工、回城、推荐上大学、干一番事业……总想“到遥远的异地寻找什么”，寻求摆脱，寻求自由，寻求成功，寻求慰藉，寻求多彩的生活，寻求风暴，“仿佛在风暴中才有宁静之邦”。
有好几次这位身着蓝卡其夹克工装的天真漂亮的女孩就站在我面前，可我却无心它顾。每当吃饭时看到她把剩余的菜汤倒进饭碗里，津津有味地吃得满嘴流油时，我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唱的那首苏联歌曲却委实动人。
分别那天，她依然哼着歌走进我们宿舍。房间里我在独自看书，于是她默默坐在对面，良久，欲语又止，最后终于走了，并把一句话摔在门坎：“书呆子。”傻瓜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我的确是个傻瓜，我连一句话也没跟她聊过。当我醒悟过来时，已是若干年以后了。迄今那青春的歌声仍在我耳畔轻轻回响：“……让我们回忆起最珍贵的一切，唱起了愉快的歌……”可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哎，我把什么抛弃在逝去的生命中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却恍如昨日。
有一天在街道拐角处，我看到一个未老先衰的中年妇女在卖茶叶蛋，她靠着墙根儿一动不动，可那满是皱纹的嘴角却时不时地搐动几下，像是念叨着什么。苦涩的诗句不禁在我头脑中形成：
一个衰老的女人默默地坐在墙边，生命的斜阳就在一动不动间逝去。
也许她在回忆遥远的青年时代，默默追诵着那曾使之激动的诗句。
我不知不觉地把这个下岗女工当成了她。此时，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和内疚，那首歌又回响于耳畔：“……让我们回忆起最珍贵的一切，唱起了愉快的歌……”
在生命的旅途中，丢失的东西是再也找不回来的。我只有一个愿望，愿曾经关心过我的人永远幸福，永远快乐。愿我们都永不衰老，时刻用甜蜜的回忆，去填补永远失去的希望。
愿那远去的小帆，一帆风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