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简锦心里念着身后这个男人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念他的名字。她这么恨他,可是每一次最艰难的时候却都是依靠他度过的。
监控器的滴滴声越来越急促,终于连成一声长鸣。
简锦感觉到肩膀上的手突然加重力道,好像要捏碎她一般,简锦痛得咬紧下唇,不肯喊痛。稍后,力道慢慢地缓了下来,好像松开了对她的禁锢,简锦眼里的泪扑簌簌地无声地落下。
房间里,只有一声长鸣似哀号。
“请节哀,保重身体。”来吊唁的宾客握着继母、简书和简锦的手,重复说着同样的话。
继母呜咽着点头,简书同简锦站在一旁鞠躬答礼。不能大声号啕,不能撕心裂肺,因为他们是简家。不能诉说伤痛,不能表现软弱,因为他们是简家。
即使有切肤的伤痛也一样可以存活,不会被击倒,绝境中依旧保持理智,因为他们是简家。四周一切都是混沌的黑色,没有边际,他们也不可怯懦。
简锦孤冷地看着眼前流转的面孔,这里真的有人真切感受到她所失去的吗?大家都好像木偶一样被一只手提拉着,搬到这里,推到那里。人生最后的一出戏。简书转头看她,涩涩一笑,当是问候。
简锦低下头,她现在笑不出来。简锦觉得自己不似真的醒着,她的心和灵魂还留在那一声长鸣里面,没有返回。
“Jane,不要太逞强。”突然有人抱住她,简锦拉回一丝心绪,看着来人,是雷铭。终于有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用让她勉强哭笑。
简锦点头,弯药鞠躬,被雷铭伸手扶住:“不用这样。”雷铭一身浅灰色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枝白玫瑰。“简书在哪里?”雷铭开口询问。
简锦向身边看,他一直都站在她旁边的。“就在——”话音停住,身边空空如也,他何时消失的?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更紧要的事要做呢?简锦皱眉。
“有几位记者来了,简少爷去招待了。”真姐在一旁回答,同时端给简锦一杯水。小姐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了。
记者?简锦顺着真姐的手势向外看,白蔷薇的花圃旁,简书一身黑色的西装,笔挺地站立着。
简书沉着低敛,毫不慌乱,一举一动稳健利落。他总是出色优秀的,比她强太多了。她还在自怜自爱,他就已经开始安抚市场情绪,为简氏忙碌了。
“简少爷一天都在同人周旋,连水也未喝。”真姐在一旁担心道。
“我送过去。”简锦轻轻开口,端起水杯走过去。
身旁递来一个水杯,简书接过:“谢谢。”简书转头一愣,是简锦!她为何来?还未等他开口询问,已经有人抢先一步。
“这位是?”
“舍妹,简锦。”简书开口介绍。
简锦敏感地察觉到,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亮,就像猎人看到猎物一样。是重大新闻吧,传说中被打入冷宫的公主,今天终于露面了。
“简小姐可以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吗?”有人抢着问。
“改日吧。”简书开口阻止,“请大家体谅简锦目前的心情。”
“只是一个问题,简小姐。”记者已将简锦围住,明显不肯轻易罢休。
简书站在一旁,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简锦看看简书,浅浅一笑:“只回答一个,请珍惜机会。”简锦开口。
众人一愣,随即沉默,只回答一个问题,那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提的问题一定要有爆炸性才行!
传言被打入冷宫是不是真的?简书是不是要侵吞简氏?兄妹两人是否有矛盾?和继母相处可融洽?这个女孩儿身上有太多新闻可挖掘。
“简小姐这次出现是证明你要正式接管简氏吗?”有人开口,问问题的同时,双眼却紧紧锁在简书脸上。
简书依旧镇定自若地站在一旁,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礼貌的微笑,只有简锦注意到简书的双眼深处,瞬间布上了一层寒冰。
“何为正式接管?”简锦淡淡地开口,“简书是由董事会通过投票,选举委任的CEO,任命合法有效他已是正式的简氏管理人员。”简锦轻轻地开口,语气却重于泰山的坚定。
简书转头看简锦,眼里闪现出一丝惊喜和骄傲。这种滴水不漏的官场话,简锦竟然说得出?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着简锦继续说下去,包括简书,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简锦还要说些什么。
“家父一手建立简氏企业之始,只抱着一个单纯的信念,给有志之士以广阔的发展空间,给天下旅人以舒适若家的住宿环境。
“小时候,家父曾教育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家的概念对于家父而言,并不只是狭隘的单纯的指拥有血缘关系的人,而是指天下所有有梦想和理想的人,所有为了梦想努力奋斗的人,这也是简氏企业成立以来一直的宗旨所在。
“如果你刚刚的问题出发点是这个原因的话,我可以回答你,简书是家人,就是这样。”简锦平静地说完,点头微笑。
“谢谢大家,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简书及时开口,揽着简锦走回屋里。
简书是家人!简书觉得自己被重重地击了一下,心里泛起惊天巨浪。简书深沉的眼眸凝视着简锦,简锦的话在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淹没他。
他没感觉到自己很用力吗?简锦明显感到背后的手传达的激动。简锦抬头看简书,看到简书的眼睛时,心霎时间被揪紧。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客厅里,沉默突然降临,气氛显得有些怪异。四周一片忙碌,可是两人之间,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
“雷铭找你。”简锦开口,打破了沉默。
“谢谢。”简书好像梦醒一般,轻咳一声,转头匆匆离开。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I am not there,I do not sleep.
I am athous and winds that blow.
I am the diamond glintsonsnow.
I am the sun light on ripenedgrain.
I am the gentle autumn rain.
I am inthe birds that sing.
I am in each lovely thing.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I am not there,I did not die.
当年母亲离开的时候,父亲曾站在母亲的墓前念过这首诗。她那时年纪还小,只记得自始至终,父亲都没有哭,父亲看着母亲的墓碑,笑得温柔和煦,就像他每日下班同母亲见面时的表情一样。父亲念完后,许久许久,只是沉默地站着,目光好像要穿过石碑看到最深处一样。
她安静地站在一旁,牵着父亲的手等待。最终父亲低下头,对她温和地微笑:“回家啦,小锦。”
今日,没有人再牵她的手了。
简奇峰同发妻一起埋葬在同一座墓园,两人相邻而卧。这是简奇峰当年安葬妻子时就安排好的,买了两块相邻的墓地,好有一日自己归去了,可以同发妻一起安眠相伴。
没有小雨,没有阴天,太阳照得一片和煦。简锦站在父母的墓前,沉默地站立着,终于到最后,自己孤单一人了。至亲的两人都离她而去,留她一人在这冰冷无依的人间,以后自己要如何是好?这世上最疼她的两人,都去了。
“终于团聚了,你们有很多话要说吧。”简锦蹲在地上,平视着父母的遗像哀伤地笑,“不用担心我,我能活下去。”简锦强作坚强地微笑,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简锦转头,看到简书缓缓地迈步靠近,走到她旁边单膝着地蹲下,同她平视。“回家吧,小锦。”简书看着她的眼睛,暖暖地微笑。
017.
成长意味着做自己该做的事,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是这样吧?
——简锦
“妈找我?”晚上,简书敲母亲的门。
打开门,母亲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份报纸。报纸首页头条赫然印着一张简锦的照片,是那日采访时拍摄的。
简书心里有几分明了,不动声色地笑着走过去,坐在母亲旁边,假装没有看见。
“明早十点钟,宣读遗嘱。”母亲开口,“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开口。”
“妈,简锦是爸爸的女儿。”简书轻声劝道,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执意要置简锦于死地。难道自己这么出色的成绩,依旧不能给母亲安全感吗?
“我从未忘记。”简母狠狠地开口道,“很多人提醒,我不敢忘。”
“何必在意这些?”简书摇头笑笑,“简氏现在在你手里啊。”
“你!”简母看着儿子皱眉,她怎么能不操心?儿子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她怎么能不操心?!“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操这份心吗?”
“妈,只是一份报道而已。”简书拿起桌上的报纸,笑着劝母亲消气,“简锦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回答记者问题,无可厚非。而且,简锦回答得很好啊,并没有伤害到简氏。”他当然知道母亲在意的不是这个,母亲在意的是简锦有没有伤害到他们的利益。
“不要跟我提亲生后生!”简母语气变得严厉,“亲生的怎样?后生的又怎样?现在为了简氏当牛做马的,还不是你!为何要让这个丫头出风头?”
简书低下头,沉默。简锦是母亲的死穴,永远不能触碰。
“你知道她是为了简氏回来的。”简母开口,“从大学退学去学经济,拿着她母亲留下的遗产,她要对付谁,她为何而来,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简书心中一惊,原来母亲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他以为自己保密得很好呢。不过转念一想,是了,他可以知道,母亲自然也可以知道。他可以找人去查,母亲自然也可以。
“她应得的,自然应该给她。”简书轻轻开口,隐藏着一丝冰冷。
“没有她应得的!”简母站起来,“我们母子辛苦了这么多年,现在她想把简氏要回去?做梦!简氏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赚来的,都是你这些年日日做到凌晨,看那些董事的脸色,一点点积累的。为了简氏我们母子多少年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像样地说过几句话,所有一切都是为了简氏!她凭什么?她做了什么?就因为她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