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时的谢安(320—385),字安石,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陈郡谢氏家族是永嘉之乱中随元帝东迁渡江的著名世家大族。谢安的伯父谢鲲在西晋末年曾是东海王司马越的相府参军,过江后死在豫章太守任上,他也是“江左八达”之一。东晋初,谢安的父亲谢裒,官至太常卿。谢氏的地位因鲲、裒兄弟的业绩而不断上升,但真正创造家族辉煌的却是谢安。
(一)年少有为的谢安
谢安虽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却比他的兄长们更有名气。他自幼聪明多智。4岁时,有一天被当时的尚书吏部郎桓彝(即桓温的父亲)看到,引得桓大人大发赞叹:“这孩子风俊神清,以后肯定不啻于王东海(王东海即王承,是晋一代名臣)!”稍大一些,谢安更出落得聪慧敏悟,气宇非凡,甚至连被誉为“王与马,共天下”的著名丞相王导都知道他,以至于当时的学童连他的读书音韵都竞相仿效,蔚然成时尚。
青年谢安确实以其名士风度闻名于当时,就在他流连于会稽山水的时候,也曾多次接到举荐信,请他出山做官。第一次是在他年仅弱冠时,扬州刺史庾冰听到他的声名,几次下郡县敦请他做自己的属下。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谢安告别自己喜爱的家园乐土前去赴召,一个多月后,他便打道回府了。另一次是在七年后,大将军桓温征伐蜀汉时也听说了谢安的盛名,就上报朝廷让谢安做他的司马,谢安这回更加干脆,以世道难行为缘由,婉言拒绝了桓温的好意。
当时谢氏家族中,谢安的堂兄谢尚兄弟辈有很多人已做了高官。谢家门前经常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有一次,谢安的夫人刘氏指着那些富贵的本家兄弟悄悄跟他开玩笑:“大丈夫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谢安听罢,手掩鼻口说:“恐怕我也不免要这样。”
尽管他知道自己为了家族的崛起难免也要出仕,却仍旧屡次拒绝朝廷的征召。当时有人曾感慨地说:“安石不肯出,天下百姓可怎么办呢?”但也有人认为他不尊重朝廷,竟连续几次弹劾他,并要朝廷限制其活动自由。面对外界的种种反应,谢安依旧稳如泰山,淡若池水,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谢万是谢安的弟弟,官至西中郎将,并监管青、豫、冀、并四州军事,但他自高自大,不懂得亲待部将。谢安虽然多次劝说,他仍不听忠告,最后在一次战斗中兵败而遭到废黜。谢万被废黜后,谢安为了保持家族地位,更为了使其经略得以致用,才决定步入仕途。他最初担任桓温征西大将军府的司马,后任吴兴太守、侍中、吏部尚书、中护军直至宰相。短短数年间,谢安由文士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赫赫有名的宰相,可谓是一路顺风,仕途辉煌。
(二)谢安智斗桓温
317年,世家大族王导及其兄弟辅佐晋元帝司马睿在江东开创了东晋基业,琅玡王氏也因此成为东晋第一大豪门。王导死后,桓温剪除了庾氏势力,专擅朝政,桓氏家庭随之兴起。谢安就是在桓温执政前夕出仕的。桓温执掌政权后仍不满足,他多次北伐,企图为谋取帝位做铺垫。“大丈夫如果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这句话就出自桓温之口。
太和六年(371年),桓温废除了皇帝司马奕,另立简文帝司马昱,使本来不太稳定的政局再次出现危机。简文帝的日子因桓温虎伺一旁也特别不好过,脆弱的他不堪忧虑与恐惧,终于一病不起。临终时,他仍慑于桓温的淫威,竟在遗诏中说:“如果儿子可以辅佐,就请您辅佐;如果他不成器,您可以自取天下。”这就等于给了桓温篡位的口实。
在这紧急关头,王坦之与谢安力谏简文帝改写遗诏,请桓温以诸葛亮和王导为榜样辅政,并立司马曜为皇太子。当拥兵姑孰(今安徽当涂)的桓温听闻简文帝并没有如他指望的那样禅位给他,十分恼火;谢安等人则趁他不在京都,马上立太子做了皇帝。
桓温气急败坏,于是在宁康元年(373年)二月亲率大军,杀气腾腾地回兵京师,向谢安、王坦之问罪,并欲趁机扫平京城,改朝换代。眼见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新帝司马曜也不得不下诏让吏部尚书谢安和侍中王坦之到新亭迎接桓温。王坦之早就听人说桓温此次来就是要杀他和谢安,所以非常害怕。他让谢安拿主意,谢安镇定自若而又十分郑重地告诉他:“晋朝的危亡,全看我俩此行了。”
二月的京城,春寒料峭,桓温的到来更给这里增添了一派肃杀之气。文武百官纷纷跪拜在道路两旁,甚至连抬头看一眼威风凛凛从眼前经过的桓温的勇气都没有。在这惶恐的人群中,只有两个人面不改色,一个是来者不善的恒温,一个是镇定自若的谢安。硬着头皮与谢安同来的王坦之早已是惊慌失色,紧张得汗流浃背。
在寒风中,谢安走上台阶,从容不迫地在席上就坐。他并不看桓温布置在四周、围得像铁桶似的卫兵,而是先作了一首咏浩浩洪流的“洛生咏”,然后才平静从容地说:“我听说诸侯有道,就会命守卫之士在四方防御邻国的入侵。明公入朝,会见诸位大臣,哪用得着在墙壁后布置人马呢?”
老道的桓温没料到昔日在自己府中做司马的谢安在这种关头依旧不改其旷达风度和自若本色,一下子被他镇住了,于是赶忙赔笑说:“正因为不得已才这样做呀!”嚣张气焰被打下去后,他连忙传令撤走兵士,笼罩在大家中间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消除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摆酒设馔,款待群臣,朝廷总算度过了一场虚惊。
新亭风波后,全靠了谢安和王坦之的忠心辅佐,才把局面逐步稳定下来。但是,野心勃勃的桓温依旧不肯放弃自己做皇帝的梦想。不久,他回姑孰养病,暗示朝廷授他“九锡。”“九锡”是历代权臣篡位前的最后一级台阶,他身患重病更是急于获得,想好歹当几天皇帝。他让袁宏按他的意思起草加授“九锡”的诏令,袁宏把诏令拿给谢安看,谢安一看,只说了一句“不好”,便动手进行修改。就这样一共修改了好几次,拖延了几十天,也没有定稿,一直拖到七月桓温病死,也没给呈递上去。至此,司马氏朝廷面临的一场危机总算过去了。
还有一次,谢安在路上远远见到前呼后拥,威势赫赫的桓温,纳头便拜。桓温大为惊诧,问他:“安石,你为何要这样?”谢安从容应答:“从没有君王拜在前面,而大臣揖躬在后的规矩。”他就这样不露声色地嘲讽了企图做“君”的桓温。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在同权臣桓温的周旋与斗争中,谢安表现出了超人的胆识与气度,成了稳定大局的顶梁柱,群臣的主心骨。
(三)风流宰相谢安
谢安作为东晋名士,一举一动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谢安有一个老乡,犯了错误被革职还乡,谢安去送行的时候问:“宦囊充实否?”问话很直接,做官这几年,捞了一点油水没有啊?老乡苦着脸抱怨道:“没有啊,只有五万把不能吃不能喝的扇子!”五万把,真要带回家用,怕是几辈子也用不完。谢安就拿了一把蒲扇,免费充当老乡蒲扇的“形象代言人”,走到哪里就把蒲扇带到哪里。结果不出两天,就有很多人争相去购买乡人的扇子,本来滞销的东西一下成了抢手货,扇价在很短的时间里翻了好几倍,足见谢安的影响力之大。谢安以其名望帮助乡亲,一时传为美谈,人们更加敬重谢安。
谢氏渡江后,寓居在会稽(今浙江绍兴)。会稽山清水秀,从来就是一方名士乐居的沃土,而此地的东山就因为谢安年轻时隐居于此而声名大振。谢安年轻时无意仕途,每天除了跟支道林、王羲之、许询、孙绰、李充等名士一起谈文论诗,畅谈玄理之外,还经常与他们一道游赏山水,借以自娱。王羲之的代表作《兰亭序》就是王羲之于永和九年(353年)三月三日与这班朋友雅会兰亭时所作,谢安也吟诗作文,以尽雅兴。
在谢安盘桓东山,放情山水的时间里,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有一次,他和孙绰相约泛舟海上,不料后来起了风浪,一时间波涛汹涌,浪卷云翻,同伴都大惊失色,想要马上返回。只有谢安一人游兴正浓,吟啸诗文,若无其事。划船的老头看他相貌安闲,神色愉悦,便继续向远方划去。直到风急浪猛,小舟像一枚树叶在惊涛骇浪间翻转的时候,其他人惊恐万状,站起来喊叫,谢安却从容地说:“如果都这样乱成一团,我们就回不去了。”大家才平静下来,船得以平安驶回。也就是从这件事上,大家才认识到他的心胸胆量,足以镇安朝野。
人们都知道谢安淡泊名利隐居东山的事情,但很少有人知道,早在东山隐居的时候,谢安就知道自己不免要入仕,所以也做了一些入仕的准备。当年谢万为吴兴太守,他就随弟弟赴任,谢万经常睡懒觉,他便每天早晨去敲谢万的屏风让他起床。
谢万做了豫州刺史,他也随行在豫州;谢万北征,他也同行,并经常匡正弟弟在各方面的过失。他曾经亲自造访拜慰谢万属下的各个部将,替谢万向他们赔礼致谢,消除了他们对谢万的抵触情绪。所有这些,都表明他正以一种积极心态步入仕迹。当初他不愿出山,有人就预言:“安石既然能与人同乐、就必定会与人同忧,再征召,他会来的”。
在军事方面,谢安也是多年研习兵书,并掌握了大量有关前秦政治、军事及人物心理,贤愚忠奸等方面的情况,可谓是“知己知彼”。当秦军以黑云压顶之势扑向东晋时,谢安的实践充分证明了孙子的名言:“将不在勇而在谋,兵不在多而在精。”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虽然在淝水之战中,谢安运筹帷幄之内,最终决胜千里之外,但最终却因功名极盛遭到了一些阴险好利之徒的陷害。他们在晋孝武帝面前进谗言,使这个业已成人,一心想兴复皇权的酒肉皇帝对宰相谢安有了猜嫌之意。他重用自己的同母弟弟会稽王司马道子,使得政权移落到这个昏庸的王爷手中。司马道子身边豢养着一个与谢安关系微妙的小人谢安的女婿、王坦之的儿子王国宝。
王国宝因不学无术,品行恶劣,一直不受老岳丈的喜欢,更别提栽培重用了。他也一直对谢安心怀怨恨,经常在司马道子和皇上面前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孝武帝疏远谢安,就有他的一份“功劳”。为了避嫌,谢安被迫离开京城,举家搬到广陵附近,在那儿修了一座陋府,美其名曰“新城”。他虽身居在此但仍不失东山之志,准备等朝廷稍稍稳定,就辞官从水路重返他的会稽乐土。可惜,他的愿望还未实现就患病了。谢安先对广陵防务作了周密布置,然后才请求朝廷准他回京治病。
当谢安的车辇缓缓驶进建康西州门的时候,病卧车中的谢安伤感地对亲近之人说:“以前桓温在的时候,我常担心自己不能保全。忽然有一次梦到坐桓温的车走了十六里,见到一只白鸡才停下来。坐他的车,预示我替代他的职位;十六里,意味着我代居宰相十六年而止;白鸡主酉,如今太岁在酉,我的病恐怕是好不了啦!”于是,他上疏辞官。几天后,66岁的谢安病逝于京师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