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用其中的四只发音器就能将音乐传到数百码以外的地方,试想,这声音是多么急促啊!
蟋蟀声音的响亮程度可以同蝉的鸣叫相媲美,并且它的声音中并没有蝉鸣的粗糙声。比较来说,蟋蟀的叫声要更好一些,这是因为它知道怎样调节它的曲调。蟋蟀的翼鞘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伸出,所以非常开阔。这就形成了制音器,如果把它并拢一些,那么就能改变其发出声音的强度。根据它们与蟋蟀柔软的身体接触程度的不同,柔和的低声的吟唱,和极高亢的声调可以交替发出。
非常值得注意的是蟋蟀身上的两个翼盘,因为它各个部分及其功能都完全相似。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弓的作用和四个发音地方的动作。但左翼的弓并不被放置在任何东西上,没有东西接触着,并且上面也同样有有齿的钩子。它是完全没有用处的,假如能将两部分器具调换一下位置,下面的可以放到上面去,那么它的器具的功用还是和以前相同,只不过这一次是利用它现在没有用到的那只弓演奏了。但是,用下面被调到上面去的胡琴弓所演奏出来的乐曲及曲调还是相同的。
最初我以为蟋蟀的两只弓都是有用的,至少它们中有些是用左面那一只的。但是,观察的结果恰恰与我的想像相反。我所观察过的蟋蟀(数目很多)都是右翼鞘盖在左翼鞘上的,没有一个是特例。
后来,我试着用人为的方法将左翼鞘盖在右翼鞘上。我非常轻巧地用我的钳子,使蟋蟀的左翼鞘放在右翼鞘上,决不碰破一点儿皮。只要有一点技巧和耐心,这件事情很容易完成。
事情的各方面都做得很好,翼膜没有出现皱褶,肩也没有因用力而脱落。
在这种状态下,我希望蟋蟀还能够多尽情地歌唱,但令我失望的是,不久它便回复到了原来的状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摆弄了好几回,但是蟋蟀的顽固让我彻底失败了。
我又想到了另一种试验方法,在翼鞘还是新的、软的时候进行,即在蛴螬刚刚蜕去皮的时候。于是,我开始实施我的计划。首先,我找到一只刚刚孵化的幼虫,在这个时候,它未来的翼和翼鞘形状就像四个极小的薄片,它短小的形状和向着不同方向平铺的样子,与面包师穿的那种短马甲很相似,这蛴螬不久就在我的面前,将这层衣服脱掉了。
随着小蟋蟀的长大,翼鞘也在一点一点地长大,渐渐变大,这时还看不出哪一扇翼鞘盖在上面。后来两边接近了,再过几分钟,右边的马上就要盖到左边上面去了。这时是实施计划的时候了。
我找来一根草,并用草梗轻轻拔弄翼鞘,使其位置变化,使左边的翼鞘盖到右边的上面。蟋蟀虽然有些反抗,但是最终我还是成功了。左边的翼鞘稍稍推向前方,虽然只有一点点。于是我放下它,翼鞘逐渐在变换位置的情况下长大。蟋蟀的翼鞘按我的想法在向左边发展。我很希望它使用它的家族从未用过的左琴弓来演奏出一曲同样美妙动人的乐曲。
到了第三天,蟋蟀开始演奏了。先听到几声摩擦的声音,好像机器的齿轮还没有切合好,正在把它调整一样。然后演奏声传了出来,那种固定的音调依然没变。
然而,我对我破坏自然规律的行为太自信了。我以为已造就了一位新式的奏乐师,可是我一无所获。蟋蟀仍然拉它右面的琴弓,而且常常如此拉。它因拼命努力,想把我颠倒放置的翼鞘恢复原来的位置,它的用力过大,最后导致了肩膀脱臼,现在它已经经过自己的几番努力与挣扎,把本来应该在上面的翼鞘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应该放在下面的仍放在下面。我想把它做成左手的演奏者的方法是缺乏科学性的。我的第二次尝试就这样失败了,最终,它的一生还是以右手琴演奏它的美妙音乐。
对于蟋蟀的乐器,我们已经经讲得很多了,让我们来欣赏一下它的音乐吧!蟋蟀始终在它的家门口唱歌,在温暖的阳光下面,从不躲在屋里独自欣赏。翼鞘发出“克利克利”柔和的振动声,音调圆满,非常响亮、明朗而精美,而且有似乎无休无止的延长调。整个春天寂寞的闲暇就这样消遣过去了。这位隐士最初的歌唱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快乐些。它在歌颂照在它身上的阳光,供给它食物的青草,给它居住的平安隐避之所。它演奏乐曲的第一个目的是为了歌颂生存的快乐,同时也表达了它对大自然恩赐的感激之情。
不久后,它就不再过以自我中心的生活了,它逐渐为它的伴侣而弹奏。但是事实并不如人所愿,它的这种关心并没收到感谢的回报,因为到后来它和它的伴侣争斗得很凶,除非它逃走,否则它的伴侣会把它弄成残废,甚至吃掉它的一部分肢体。在六月里,它也是要死亡的。
听说喜欢听音乐的希腊人常将它养在笼子里,好听它们的歌唱。然而我对这件事一直持怀疑态度。第一,它发出的略带烦嚣的声音,如果靠近听久了,耳朵是受不了的,希腊人对这种粗糙的,来自田野间的音乐恐怕不感兴趣。
第二,如果将蝉养在笼子里,除非我们连同洋橄榄或榛系木一齐都罩在里面。但是只要关一天,这喜欢高飞的昆虫就会因厌倦而死。
把蟋蟀当作蝉,就好像将蝉当作蚱蜢一样,都是错误的,但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将蟋蟀放在笼子里养,总会有一定道理。它被关起来是很快乐的,并不烦恼。它长住在家里的生活方式使它能够被饲养,它是很容易满足的。如果每天喂给蟋蟀莴苣叶子吃,就是关在不及拳头大的笼子里,它也能生活的很快乐,不住地叫。雅典小孩子常喜欢将它放在笼子里,挂在窗口饲养。
在布罗温司及南方各处的村庄里,小孩子们都有同样的嗜好,那就是用笼子养蟋蟀。至于在城里,蟋蟀更成为孩子们的珍贵财产了。这种昆虫在主人那里倍受宠爱,享受各种美味佳肴。同时,它们也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来回报好心的主人,不时地将它在乡下唱的快乐之歌唱给大家听。因此它的死能使全家人都感到悲哀,这说明它与人类的亲密关系是不容置疑的。
有三种蟋蟀生活在我家的附近,都有同样的乐器,不过细微处稍有一些不同。它们的歌唱在各方面都很像,不过它们身体的大小各有不同。波尔多蟋蟀是蟋蟀一族中最小的,它有时在我家厨房的阴暗处居住。它的歌声也很细微,必须要侧耳静听,才能听得清楚。
在春天,有太阳的时候,田野里的蟋蟀在纵情地歌唱。在夏天的晚上,我们就能清楚地听到意大利蟋蟀的歌唱。它是个瘦弱的昆虫,颜色十分浅淡,差不多呈白色,似乎和它夜间行动的习惯相吻合。如果你将它放在手指中,你就会怕把它捏扁。它喜欢呆在长有高大植物的地方,在各种灌木里,或者是比较高的草上,它在上面生活,很少爬到地面上来。在七月到十月这些炎热的夜晚,它甜蜜的歌声从太阳落山起,直到午夜还在继续。
它的歌声为布罗温司人所熟悉,最小的灌木叶下也有它的乐队。它们发出很柔和很慢的“格里里,格里里”的声音,而且有轻微的颤音夹杂其间,格外有意思。如果没有人或动物以及环境因素的干拢,这种声将会一直持续并不改变,但是只要有一点儿声响,它就变成迷人的歌者了。你本来听见它在你面前很靠近的地方,但是瞬间你又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十五码以外的地方了。
但是如果你向着这个声音走过去,它却并不在那里,声音还是从原来的地方传过来的。其实,事实也并非如此。这声音是从左面,还是从后面传来的呢?一个人完全被搞糊涂了,对歌声发出的地点简直辨认不清了。
原来,可以用两种方法将声音变成这种距离不定的幻声。声音的高低与抑扬,根据下翼鞘被弓压迫的部位而不同,同时,它们也受翼鞘位置的影响。如果要发较高的声音,蟋蟀就会将翼鞘举得高高的;如果要发较低的声音,翼鞘就低,并向身体靠拢。淡色的蟋蟀会迷惑来捕捉它的人,它迷惑来者的办法是用它颤动板的边缘压住柔软的身体。
在我所研究过和所知道的昆虫中,没有一种歌声比它更动人、更清晰的了。在八月,夜深人静的晚上可以听到它。我常常俯卧在我哈麻司里迷迭香旁边的草地上,静静地欣赏这种悦耳的音乐。那种感觉令人心情舒畅!
在我的小花园中,常聚集一些意大利蟋蟀,在每一株开着红花的野玫瑰上,都有它的歌颂者。欧薄荷上也有很多。野草莓树、小松树,也都变成了音乐场所。并且那种清澈的声音极富有美感,特别动人。所以在这个世界中,从每棵小树到每根树枝上,都飘出颂扬生存的快乐之歌。这一曲动物之中的“欢乐颂”简直令人类为之感叹!
在我的头顶上,在高高的黑色苍穹上,天鹅飞翔于银河之间,而在地面上,围绕着我的有昆虫快乐的音乐,时起时息。微小的生命,诉说它的快乐,使我忘记了星辰的美景,我被这动听的音乐陶醉了。那些静静的、冷冷的向下看着我的天眼,一点也不能打动我内在的心弦。为什么呢?因为它们缺少生命的气息。确实,我们的理智告诉我们:那些被太阳晒热的地方,同我们一样,不过终究说来,这种信念与猜想也可以等同起来,这不是一件确实无疑的事。
蟋蟀是我的同伴中的一员,它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它是我们土地的灵魂,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看天上的星辰,而将注意力集中于蟋蟀的夜歌的原因了。一个活着的微点——最小最小的生命的一粒,它的快乐和痛苦,比任何事物更能激起我的无限兴趣,更能让我产生无比热爱之情!